如果不算上福尔摩斯这一类的启蒙读物的话,大概是从高一的时候正式接触到推理的吧。入坑作算是阿婆的《无人生还》,之后就开始每个月和另外一个同学分别买两种杂志换着看————《岁月推理》和《推理世界》,也是从这两本月刊里慢慢接触到优秀的国产推理作家的短篇,林斯谚、鬼马星、远宁等等。也自己去了解了诸如奎因、岛田庄司等等一系列作家,但由于时间关系并没有去看那些长篇,所以硬要说起来大概真正的启蒙导师反而是国产推理作家们(笑)。
大概是高二的时候接触到的东野圭吾,源于同桌买了一本《嫌疑人x的献身》,成为了全班热抢的读物。这本书应该是第一次接触到社会派的推理,但东野圭吾依然设计了很漂亮的诡计。再之后由于同桌一度沉迷蔡骏,也跟着读了一点“带推理元素的悬疑小说”,当然因为是理科男和偏爱脑力运动的设定,所以还是会对本格派有比较大的偏好。再再之后念大学后自身沉迷快餐文学,也没有耐心和毅力坐一整天去读这些推理小说和自己思考了。
大概上上周的时候突发奇想(记性太差以致才想起来)把岛田庄司那本《占星术杀人魔法》给找出来读完了。读完之后就对朋友发了一条微信,在1980年想出这样的诡计确实是很漂亮且华丽的,但是岛田前辈最让人诟病的也就是啰嗦灌水(所以大概东野圭吾也才会在书里吐槽吧233),开篇宏大且充满想象力,中间大规模灌水,结尾的时候再把核心诡计解开。但是岛田庄司作为一直坚持本格且提拔了无数优秀新人的前辈,还是非常令人敬佩的。
说回东野圭吾。我总感觉在我念大学的四年间有很大一批人会给人一种“突然火起来”的错觉,比如说陈奕迅,比如说村上春树,再比如说东野圭吾。我在之前去了解东野圭吾的生平时在知乎上看到这么一句评论——“我们觉得他是一流,是因为我们读了他巅峰期的作品;我们觉得他啥也不是,是因为我们读了他第一和第三时期的东西”。不可否认的是,《嫌疑人》和《白夜行》都是非常好的作品,但翻阅其早期的作品,东野圭吾还是一个坚定于本格推理的作家,比如说成名作《放学后》(1985)。《放学后》作为东野圭吾拿到江户川乱步大奖的作品,对于密室的设置及解密还是十分优秀的。作为一部“比较本格”的作品,动机虽让人不是非常满意但也是新鲜且为之惊叹的。虽然大家皆将这部作品作为“本格东野圭吾”的代表作,但事实上以动机出发的故事已经有一些巅峰时期的影子了,虽然还是稍显稚嫩。
之后十年的故事算是耳熟能详了。东野圭吾囿于本格推理的困境,尝试了许多本格的创作,虽然我自己还没有每本都找出来读,也尝试过《分身》(1993)这种高科技伪科幻题材的创作,确是可以用“沉寂”来形容这段时间里的东野圭吾的。直到1996年两本书的诞生——《名侦探的守则》和《恶意》。算是标志了东野圭吾文风的形成。
《名侦探的守则》用了一种“打破次元壁”的手法,塑造了天下一大五郎和大河原番三两个角色——推理小说中常见的私人侦探搭配警探的组合——来对本格推理里常见的元素一一进行了吐槽。密室、碎尸、时刻表、遗书等等,这本书仿佛推理小说的讲义一样,将本格推理中常见的方法(或者说套路)一一拿出来进行回顾和剖析,再加上借由主人公之口说出的吐槽。诚然,本格推理在诡计的设置上脱不开这些桎梏,但这一番对于同行们的“冷嘲热讽”和“公报私仇”,倒是显得有点矫枉过正了。《名侦探的守则》是东野圭吾继《放学后》之后十余年来的后一本大卖小说,也算是他与过去为之奋斗十余年的传统推理小说彻底的“清算”。相比于这本书正文部分各种嬉笑怒骂,其实结局的设置倒是更令我深思,先是用近乎荒诞的手法将警探写成凶手,再用了类似《无人生还》的设定将侦探定为凶手,“这样故事就完成了”。
同样题材的在2001年有《超·杀人事件》,而这则是东野圭吾对本格作家们的吐槽了。灌水、炫学、老年作家,甚至于之后“砂之焦点”“二月堂隼人”这种近似于指名道姓的嘲讽也出现在文中了(当然,岛田庄司的灌水,森博嗣的炫学,二阶堂黎人的超长篇也的确都是为之诟病的东西),也难怪推荐语说“为这本书已经做好了被推理协会除名的准备”。也同样的,在书最后一篇里写出了开了地图炮的讽刺小品,针对评论家的书评机、针对作家的书评机杀手、针对读者的不懂装懂机。黄泉说,“世界上没有多少真正喜欢看书的人”,黄泉也说,“他们追求的也只是看过书这一结果”。东野圭吾好像用辛辣的手笔讽刺了本格推理界的各种“乱象”,但又真正提出了问题是,到底是作者的问题,还是读者的问题呢。
我向来是非常喜欢推理小说的,甚至于可以将之圈减为本格推理。像奎因、岛田庄司等作家在文末公然的“向读者挑战”,倒算是最令人热血澎湃的事情。将谜题摆在你的面前,将所有的线索藏在字里行间,用你自己的想法去完成解答,也算是理科生独有的浪漫了。读书是什么呢,有些时候像是一部电影,推理小说更像是一场游戏,所有的旅程和故事的完成都是由读者和主人公一起进行的,这大概才是推理小说独有的魅力了。
11.29补
《名侦探的诅咒》。将这本书剥离出来单独看,算是一本“说得过去”的小说。核心诡计不算复杂,穿越的戏码也稍显老套,但纵观东野圭吾的创作生涯的话,这本书写于《守则》的第二年,也是《恶意》的第二年。
我在上面提到《守则》的结局读了两遍依然给我很奇怪的感觉——“这样故事就能结束了吧。这样本格推理就能得救了吧。”我一度只是将这当作是最终的嘲讽,但读完《诅咒》才知道得救的应该是东野圭吾自己。
豆瓣上翻了很多书评,仅仅将这本书当作《守则》后续讽刺或者戏中戏形式的有很多,但有一篇书评这么写的,“不是不想写,是不能写了。”本格推理确实陷入了瓶颈,诡计的设置无非也是那些类型,读者们更是仅仅抱着“阿原来是这样的”态度去阅读本格,这是本格的冬天。我依然记得很多年前我看推理杂志时对着谜题篇熬夜苦思、在草稿上对叙述性诡计进行整理,但现在再看推理小说也只是草草的跟着作者读下去看完结局。
其实这不应该是本格的冬天,应该是读者为作者们带来的冬天。
《嫌疑人》的推荐语是“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纯粹的爱情,最好的诡计”。先是爱情,才是诡计。东野圭吾也知道。天下一应该是东野圭吾笔下唯一的侦探系列(汤川严格来说主业不是侦探),但书里写道“我才不要什么天下一”。“真理性、社会性、现代性,这才是当今推理小说的主流方向。诡计和凶手消失之流已经过时了”。我读到结尾时很心痛,但好像又有一点点了解了《守则》的结尾。《守则》里“我应该是要扣动扳机的”,扣动了吗?东野圭吾真的不需要天下一了吗?
他是爱本格的,所以他才不想让自己心里的本格染上一些另外的颜色,我愿意相信是这样的心理,支撑着东野圭吾写下这本书。不应该是清算,应该是解脱。
“如果有一天还能写这样的小说该多好啊。”
如果有一天还能读这样的小说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