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说这是小城最美的街,我也这么认为。
小城很美,环城山峦为翠冠, 穿城伊水似玉带。几条街道依水而建,各有特色。东城有北沟山溪并入伊水,于是就有了东河大小桥,我说的这条街就在这两桥之间。
且不说街边花圃里红艳的月季,飘香的桂花,缠络的紫藤,长绿的冬青;也不说店铺里劲道的刀削面,爽口的胡辣汤,一应俱全的日用品。单是路两边的行道树,就装点出另一番趣味的街景。
街道两边的高大国槐,十多年前栽种时还如同路边摊位撑起的伞,如今都有两层楼那么高。烩面碗一样粗的树干,铁褐色的树皮俨然是树将士的铠甲。他们夹道而生,根在地下相连,枝在云间相握,给整条街搭起长廊。不管乘车还是步行,走在这条街上,就走进了游廊。
这条街向西过了桥是老街,街边的望春玉兰总是急冲冲的,不愿藏匿春来的消息。刚过完春节,一簇簇玉兰花竞放枝头,花瓣昂首垂羽,像一只只展翅欲飞的白鸽,又好似女子翘起的兰花指,在春风里甚是肆意。
这条街的国槐不知是不是不解风情。春雨染绿了邻街的丝丝柳条,他挺着铁戟般的枝干;春燕啼红了东边的朵朵樱花,他刚揉开枝头的芽眼,似乎得打个太极,蕴蓄力量,然后慢悠悠地舒枝展叶。树下的行人等不及了,要换下春装了。他一夜之间绿满枝头,嫩生生的椭圆形叶子,每一阵风来,都要相互致意。新抽的枝条挨肩挽臂,把渐欲强烈的阳光挡在半空,路面只留些光影陆离。每当走在暮春初夏时的街上,总让人那么舒心惬意。国槐不早不晚,恰在人们最需要的时候奉上绿荫。
国槐开花也晚,初夏时节,浅青色的槐米挂满枝头,老人们连花穗儿采下来,捋摘,晾晒制作槐米茶。过几天,浅青色的槐花绽出笑脸,就像小小的精灵,散着幽幽的药香落在行人的发上,衣上,铺在人行道上,整条街都津在浅青色的熏香里。
夏日炎炎,国槐树冠繁密的枝叶相互轩邈,就像炸开的烟花,又像笼在横柯疏条间的绿云。东西来往的行人,大太阳下走到桥上,燥得喘不过气来。望见这两排绿伞游廊,不由得三步并做两步,走进绿荫,凉爽遍拥襟怀,长吸一口清凉,然后闲庭信步。驾车者这时也愿慢速行驶,就连小狗小猫有时候也躲进树荫静卧着。
一片云过,雨点跌进枝叶里,浓密的树叶就拦住雨脚,让他们四散跳走,路上行人浑然不知有雨来访。慢慢的,雨点多了,有树冠的荫庇,姑娘小伙儿撑伞时就多了几分从容。从疏枝斜桠间洒下的点点滴滴,洗了地面,很湿,也给寻常小街平添了几分诗。
时值深秋,再过两天就是立冬了。午后,走在这条街上,秋雨初歇,阳光晃在两边的树梢,依然浓绿的叶子,密匝匝的随风轻晃,只觉得还是深夏。偶有几片黄叶翩飞,才让人如梦初醒,哦,已是秋天了!
初冬的某一天,天气骤冷,一树树倔强的叶子,枝头抱绿而终。风来回叫嚣着,坚守绿心的槐叶们欢呼着,翻飞着,奔赴另一场山海之盟。
一场雪后,就是另一番街景了。生铁铸成的枝干武剑弄戟,被千朵万朵晶莹的雪花包裹着,装点着。这条街十分的英气中又多了三分柔媚。走在街上,你想起的不光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也可能是“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会不会念道“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你没有去走一走怎会知道呢?
他说这条街最美,我们一起走过。我说:“嗯,你在左边,我在右边,一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