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期一到,多比没再出现。我下山后没在家待住,就去郊外散心了。路过一个小镇时,不幸把车和牛全丢了,我就拄着拐杖往回走。刘尹在外地做官回家探亲,看到我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对我说:“安石你没受伤吧?”我就和他一起坐车回他家了。
“刘惔,我刚刚在你们镇上看到很漂亮的一方墓吗?有蝴蝶在双双飞舞哩,还久久不散去。”他听完我的话,给我讲了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我不禁感慨:“义妇冢啊!”
“什么义妇冢啊,你这个人是性别歧视,你应该看到的是自由恋爱。”这是刘惔的妹妹,刘惔在一旁一直劝阻她,“这是鼎鼎有名的东山隐士安石君,哲学家来着!”我也没管他们,我对着他的妹妹一直笑,因为听到自由恋爱我会下意识地想象着东床快婿的画面,羲之这个人哟!后来,我和他的妹妹也自由恋爱了,在刘惔家成婚一年后,我携着妻子回家,路上我和我的妻子介绍家里的一些情况,她打趣我:“你家兄弟都挺富贵的,何时见你这样啊?”
“只怕到时免不了要富贵的,还是趁现在好好享受贫穷吧。”我们默契地十指相扣。
回到家中才获知大哥已外出做官、二哥已亡故的消息,四弟也正在努力地为将来做准备。我茫然地看着家里空空的庭院,玉兰花灼灼其华,二哥的孩子谢朗就天真地爬在树上,他的同伴指着我家的屋顶说:“听外面的人说你们家有人曾经跑到房顶上去熏老鼠哩。”
“是啊,我也不知道是谁,真好笑!只有痴儿才那样干。”他们又一起笑开了。
我感到一阵伤悲,我招手让谢朗过来。
“朗儿,世上的人拿熏鼠诋毁你的父亲,还说我和他一块儿干的。”
朗儿听后羞愧懊恼,躲在屋内久久没有出去,我体会到了一个三岁孩子的慧根。僧人支道林听闻我下山来找我清谈时,我把谢朗也叫出来了,他和林公清谈头头是道,因为病刚好,说得很累。我的二嫂王夫人在隔壁听我们辩论,两次让人叫朗儿回去,我都没同意。于是二嫂亲自出来,说道:“我早年守寡,一生的寄托,都在这个孩子身上。”随即哭着把儿子抱回去了。
我的妻子见到了,她和我说:“家族里只剩下你一人在家里撑着,你可要撑好啊。”
“嫂子她如此言辞感人,实在值得称颂,我只是不知道以一种怎样的方法培养好孩子而已。”
“有空多叫他们聚一起吧,言传身教。”
“谢谢夫人!”
于是我作为家族族长举办了一个月一次的茶话会,效果十分不错。有一天夜里下着大雪,我突然奇想:“这大雪纷纷,下的是什么呢?”朗儿在练字,他接过话:“大约是屋顶上有人在撒盐吧?”道韫正帮我夫人收拾碗筷,她说:“这雪像极了因风而起的柳絮。”
“你们真是绝了!朗儿手上是风雅之事,脑子里却是如此俗的画面闪过。韫儿手上做着俗事,脑子能转出如此诗意的画面。”大家都为之称赞,我耳边是一家人朗朗的笑声,眼前是院里无尽的大雪,心里是簌簌的玉兰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带着孩子们想出海游玩,看到天际有隐隐的浪潮打来,就让夫人带着他们先回家了。正要乘上船的时候,遇上了跃文一群人,还有羲之也在后面。长久不聚,我们决定做一次海上哲学清谈会。在海中,突然风起浪涌,跃文等人神色惊慌,提议叫回去。我谈到海中鱼儿作为人类生命起源的构想,兴致正旺。不久,风越发大了,浪也猛起来,众人都大声叫嚷,坐立不安。我徐徐说道:“如果这样惊慌,那就回不去了。你们倒不如想想怎么反驳我。”大家这才安静下来思考,我让船夫把船划回去,尽管一路惊险万分,我们仍然谈笑风生。
回家的路上,羲之和我同路,“好久不见呐,你还是炯炯有神,思维妙趣横生。但是你不该不顾大家的生死。”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既然风浪遇上了,慌张是没用的。”
“你还是像之前一样自以为是,朝廷三番五次找你,你为什么不去就职,抱着这么大的才干,你对得起天下的百姓么?”
“我出仕过一次,整整一个月!我试过那种生活,它不适合我。”
“我讲了嵇康的悲剧你怎么还没明白,哲学是解决不了人生问题的,它只会让你看清现实,更加痛苦。现在你吃的住的哪一样不是你兄弟舍命换来的。”
“啊哈!看来我认识的那个写‘封胡遏末’的王羲之已经消失了,羲之你变了,尾巴夹得不错呀。”
“最初的羲之早在你把他的书法丢掉的时候就消失了,早就变了。”
“我没有丢你的字画,那是一次实验,是夫子下命令做的实验!”
“谢安石!你真的忘记了吗?难道你忘记了那时候是你告的密让‘封胡遏末’被封杀的吗?”
“你在胡说什么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的朋友他走了,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胡话,说我是告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