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小屋

2010-11-13

【题记】为什么往事总在那强烈地呼唤着，要我把它们写出来呢？为了欣赏。人需要欣赏，生命需要欣赏。就像我们需要欣赏我们的爱人，就像我们又需要被爱人欣赏。重现往事，并非只是为了从消失中把它们拯救出来，从而使那部分生命真正地存在：不，这是次要的，因为即使它们真正存在了终归又有什么意义呢？把它们从消失中拯救出来仅仅是一个办法，以便我们能够欣赏，以便它们能够被欣赏。在经历它们的时候，它们只是匆忙，只是焦虑，只是“以物喜，为己悲”，它们一旦被重视你就有机会心平气和地欣赏它们了，一切一切不管是什么，都融化为美的流动，都凝聚为美的存在。——摘自史铁生《随笔十三》

童年的小屋

        打开记忆的门，走进童年小屋，一缕本不该属于这个季节的灿烂，倏地一下子，就照进了心底。

        这么多年了，搬了好几次家，房子越住越大，条件越来越好，却怎知只有那个简陋的小屋在心海里熠熠闪光，海市蜃楼般的。

        山脚下一排简易的小平房，有个很诗意的名字“白云山庄”。这个名字在今天应该属于一处高档的别墅区吧，而当时，那里却是偏远，是脏、乱、差的代名词！记得我们家就是“山庄”的第一户人家。

        因为是简易房，只有一层砖，所以防寒和隔热的条件很差，夏天还好说，冬天却着实难捱。

        已经记不得用废纸和干柴生炉子的艰难，也忘记了由于烟道堵塞满屋子浓烟滚滚的苦涩，更想不起数九寒天里的夜晚是如何裹着一层又一层的棉衣吃饭的窘状，只依稀记得我们家那面刷着淡蓝色油漆的墙。因为夜里炉子的火慢慢熄了，室内的温度渐渐减低，最后降至摄氏零度左右吧，墙上就结了一层霜。点亮不太明亮的灯，墙面就仿佛夕照下平静的湖面一样，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童话一般。第二天早上起床，穿好衣服来到厨房，揭开水缸盖子，发现水面上是一层薄薄的冰，用水舀子敲碎它，盛上一盆水洗漱。冰凉的水赶走所有的混沌，让人立时从梦境里走出，清清爽爽地开始了新的一天。

        较之隆冬里的艰难，夏天简直是蜜一样的甜。因为小屋位于山脚下，凉爽的山风为童年的夏天增添了许多适意。忘记了蚊虫的叮咬，忘记了蝉鸣的聒噪，更忘记了屋旁废水沟中散发出的难闻的气味，只记得夏日的正午，太阳直直地照进屋里，金灿灿地洒落了满满一室，伴着收音机里好听的乐曲，吃完了午饭的我有些困倦。把屋里仅有的两扇窗全部打开，放下淡粉的窗帘，爬上土炕的一角，美美地睡上一觉。没有防盗门，也不必担心，因为那时候讲究的是“远亲不如近邻”，窗户上的一组铁栏杆就足以“保护”着我的安全。只消一会儿功夫，小伙伴们就来到窗前敲两下玻璃喊醒我，一起出去玩了。到山上去摘山枣和“小孩儿拳头”，或者到草丛里去捉几只蚂蚱，采一捧“灰灰菜”拿来家喂鸡，要么就采些野菜，让姥姥给咱包包子吃……

        这些年的生活越来越好了，吃的东西不但充足也更加讲究营养，但是要说最难忘的，还得算是在小屋里吃的那些东西最香、最美、最令人回味！不必说每年的腊月里，爸爸妈妈开始忙活准备过年的吃食，什么大枣馒头啊、油炸麻花啊、炸鱼啊，等等，总是逗引着我站在高高的凳子上去取，强烈的吃的欲望壮着我的胆儿，把不小心会摔下来的恐惧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也不必说每一年的正月初四和初五两天，我们家都要在窄窄的小屋里请客，爷爷家一天，姥爷家一天，老老少少的一大帮子人，快要把小屋撑破了，谈笑间品尝着我们家大厨——爸爸的手艺。至今难忘的就是一道被称作“雪里藏虾”的菜，一大盘子雪白的蛋白下面藏着红彤彤的虾仁儿，地地道道的解馋过瘾的佳肴！就单说有一年我过生日（大概十岁左右），爸爸备下了一桌子的“生日宴”，当时还不时兴什么生日蛋糕，一个在凉水里镇了一天的大西瓜确乎是餐后最美味的“甜点”。虽说已经吃饱了，但还是抵不住冰凉甘甜的西瓜的诱惑，一晚上撑得滚圆的肚皮，至今想起，还是如此真切可感。至于究竟吃了些什么，除了西瓜之外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但是坐在夕阳西下的小院里，伴着初夏的晚风和爸爸妈妈一起度过的那个生日啊，无疑是这辈子最美的！一辈子都忘不了！

        ……  ……

        童年的小屋，童年的小屋啊！我真的很想你。多少次了，我特意坐着公交车在那个熟悉的站点下车去寻你：马路还在，医院还在，可是，臭水沟没了，简易房也没了，我的小屋更是踪影全无！恍惚间，小屋好象是童话里灰姑娘乘坐的那辆由南瓜变成的马车，等到半夜十二点一过，一切都在瞬间消失了……我的小屋，我的童年的小屋，虽然今天你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没了踪迹，但你可知道，在我的脑海里，你依然很美，神采奕奕的，闪着金子般的光芒？

        啊！我的，童年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