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躁动的喧嚣和着窗外一声声的闷雷,肆无忌惮地盘旋在阴沉沉的天空下。
费迪南德慢慢爬起身来看向前方,走廊的尽头还有一个囚犯在用力踢着早已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狱警,四周已经没什么人了,空荡荡的,只有老旧的灯管不时闪烁。费迪南德艰难地撑着地靠在墙角坐下,躯体的疲倦与阵痛令他不得不大口呼吸。刚刚那名狱警的尸体还静静躺在惨白的灯光底下,头发沾染着灰土散落在面颊上一动不动,凝固的血肉糊住了他来不及闭上的双眼,衣服甚至都被扯碎了,露出了肥腴的肚腩和一件破了洞的背心,一张揉皱了的照片从口袋里掉出来,里面的男人举着自己年幼的女儿,笑得格外灿烂,费迪南德不忍再看下去。
“醒了?”黑暗的角落里传来粗重的男声,吓了费迪南德一跳,他赶紧转过头仔细打量那里,放在背后的手也偷偷握紧了一块碎石,黑暗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是皮特,他的手又悄悄松开了。
“嗯。。”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
“来一根吧”说着皮特点着了嘴里的香烟,又朝费迪南德这边扔了什么过来。
“这。。”费迪南德看着落入怀中的打火机和香烟,有些迟疑。
“从他身上找到的”皮特重重咂了一口烟,接着用夹着烟的手指指向那名狱警的尸体。
“他也没抽什么好烟”皮特从鼻子里缓缓喷出雾气。
费迪南德没有抽,他把烟放在一旁沉默不语,脆弱的烟卷早已经裂开了口,劣质烟丝从里面露出来,像那名狱警冷冰冰的胡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想了,走吧”皮特平静地说道。
“什么?”费迪南德听出了话里的异样,一串闪闪发光的东西伴着清脆的碰撞声落在费迪南德面前,一串钥匙,费迪南德似乎猜到了皮特的意思。
“皮特?”他紧张地问。
“没错,快逃吧,趁现在外面乱着呢,你不属于这里,我早该知道的。”皮特淡淡地说着,烟丝淡淡地燃烧着。
费迪南德捡起了地上的钥匙,沉甸甸的,却没有金属的冰凉触感,温度刚刚好,甚至还有些潮湿,皮特大概把它攥了很久吧。
“那你呢?”费迪南德紧张地问道。
“我?留在这里继续等死吧,运气好的话给我再加几十年刑,有吃有喝让政府养老,死在床上倒也安逸,运气不好的话一条贱命,留着也没用”皮特说着用力把没抽完的烟头按在墙上,灰白的墙面被熏出了一团黑印。
“一起走吧,皮特,出去了还有十几年活头”费迪南德像是央求地说道。
“别说了,我不会走的,我的灵魂早已经死在这了,出去对我来说才算是一种折磨,走吧老费,出去了好好找个活干,遇上几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如果你还能行的话生个小伙子。也算不枉此生了。我也好死了在外面有个人帮我照应”
“那我也不走!我不能丢下你不管!”费迪南德把钥匙用力扔回皮特。
皮特似笑非笑地看着飞过来的钥匙,抓住反手扔了回去,正中费迪南德脑袋,砸得他呲牙咧嘴,皮特却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你啊就是倔!倔点好啊,出去免得受人欺负!别想了,我专门为你制造这么个机会不会让你轻易破坏掉的,咱们两个总得活下去一个”皮特坐起身子,伸了伸懒腰,抖擞精神似的说道。
“可。。。”
“好啦好啦,别说了,好久没打架我都累了,让我睡一会”说完他摆了摆手,转过身去面对墙壁,抱紧身子蜷缩着卧在一角,不再说话了。
四周又只剩一片寂静,风吹着破旧的窗户咔咔作响,带着丝丝的凉意预示着大雨的来临,费迪南德呆呆坐在墙角,任由吹进来的冷风吹乱他的衣襟,手里却紧紧握着那串钥匙,似乎有一团火在心中烧着,令他不惧大风的寒冷,墙角的皮特平静地呼吸着。
暴雨积蓄了很久,终于淅淅沥沥地下下来了,大风刮个不停,细细的雨在风里被吹得东倒西歪,像破烂的衣角在风中凌乱,大雨倏忽而至,远远地听到外面的喊叫声和雨声混在一起。豆大的雨滴倾泻而下,草地上柔弱的青草猛地伏在一边,忽地又倒向另一边,就像大雨里的年轻人们颠倒着自己,在雨里狂欢,纵情地奔跑从这一头到那一头,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像大风里的草一条一条浪一般地滚过空旷的大地,尽情向暴戾的天际和无悔的青春跪拜。雨滴混着风的号叫不断地砸向窗户,发出啪啪的声响,每一声都代表着一记愤怒的重击,打在他们的脸上,头上,肚子上,打在他们制服底下脆弱的躯体上,妄想着击碎他们的阻挠,妄想着在拳头里挥霍青春的火光,雨顺着窗户不停地流下来。
“你好啊?”
“你好啊!”
“你好吗?”费迪南德一遍一遍试着不同的语气,出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她,可总也找不到合适的语气,他有些烦躁,放弃了思考这些问题,可一安静下来,皮特衰弱的背影和那名狱警可爱的女儿就不断在他的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费迪南德感到心跳加快,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于是把炙热的脸颊贴在窗户上,窗外的凉意透过玻璃温柔地安慰着费迪南德躁动的心。
脸上冒出的热气在窗户上形成了一层薄雾,费迪南德透过雾气看到了窗户倒影里的自己,透明的眼睛后面是舒缓的雨帘,雨帘的折射下整个窗外像是一副水彩画恰如其分地扭曲着。看着窗户里自己的眼睛,费迪南德突然觉得眼底涨鼓鼓的,他赶紧用手用力揉了揉,把不听话的眼泪胡乱抹在了手上,费迪南德可不想在窗户里看见自己哭的样子,那样子一定很丑。
一声惊雷从远处滚来,闪电接踵而至,费迪南德被惊得一震,刚刚似乎有什么在闪电里掠过了。他不断说服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却还是忧心忡忡地打开窗户把头伸出去张望,外面一片昏黑,探照灯的光束划破夜空在雨中徘徊,能听见打斗的声音,在草地的每个角落。雨很快打湿了费迪南德的头发,雨水顺着发丝流下来从下巴淌进领子里,滴在窗台上。下一次闪电还是迟迟不来,费迪南德越发着急,他死死地盯着远方黑暗里的某处,一道白光闪过,费迪南德终于看清了,他惊得几乎叫出来。
那道白光里闪过一顶遮阳帽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