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15

又一个被哗啦啦的雨水吵醒的深夜,时值秋日,有些感伤的季节又到了。

想起三年前的深夜,总是在夜里清醒,面对突如其来的各种变数,平静的外表下是措手不及的慌乱和不可思议的迷茫。那时只是遇见,还未及深思熟虑,也来不及迅速成长,就像一个刚被抛入世间的婴儿,惊惧恐慌,又无可奈何。

从四年前接触叔本华开始,家里的书柜已不知不觉被各种古文哲学和宗教书籍填满。书柜是崭新的,一如我表面的阳光。内里是沉重的,一如深夜的我。

儿时天真浪漫的童话书,已积攒了厚厚的灰尘。原本想丢弃的,在我拿出它们时,仿佛手握着整个童年,它们是那样的美好纯真,虽如梦似幻,恍如隔世,却一直在无形中支撑着我坚定的往前走。

尼采说,当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 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起初我还自嘲天真的活在童话中,又怎么有能力去面对现实的恶劣。后来渐渐明白,正是因为内心已在童年筑起了伊甸园,才能怀揣着这份美好与信仰,始终带着善意的信心去前行。并且现实也并非阿Q,茫茫人海中,我真的遇到了知己,也确信了那份美好。

四年过去,如今又开启了一个新的阶段,孩子也步入了小学,全新的考验又到来了,无论从年龄还是心理上,都跨越了从前的自己。虽然适应期的各种焦虑忙乱使人烦恼,可我很清楚自己在走怎样的路,应该用怎样的状态去面对。

前几天偶然的机缘,冥冥之中仿佛有股力量,使我踏上了五台山之行。据说有七世的修为才会来到这里,从我望向火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时,相信了这句话。

待登上五台山,去往庙前,还未及走近,只是晃眼远远一望菩萨的金身,不禁一股“慈悲”的力量翻涌而来,瞬间泪如雨下,不敢抬头再看。

五台山很大,这一天我跪拜了很多的菩萨。都讲究心诚则灵,我还是花钱买了佛牌供于庙内。我内心急切的有所求,好像只有把心愿放在菩萨面前,才能让他“看见”。

不知是旅途疲累,还是睡眠不足,或是炽热的阳光迷了眼睛,这一天都处于脑袋放空、眼泪失控的状态。甚至有几次跪拜在菩萨面前,内心竟没有了语言,唯有念叨一句“阿弥陀佛”,便起了身。到最后,仿佛之前的心愿都无足轻重,唯求能证得开悟,以使我有能力从容地面对这个世界。这样的想法,算不算也是一种开悟?

在黛螺顶,我正望着庙门发呆,身边一个沉定的声音对我说:“你好”。抬眼望去,一位面目和善的僧人站在我身旁,眼睛却像是瞟着别的地方,以至于我确认了两次才确信他在和我说话。交谈间得知他来自色达五明佛学院,那个我几年前就想去的地方,可能时机未熟,始终还未去得。这位身着红黄佛袍的僧人,手持一把伞,站在我对面。彼时正午阳光正烈,满身大汗的我,却把他手中的遮阳伞当作了雨伞,它撑在我内心的雨天里,是久违的安详。

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读了很多书,也算行了很多路,天地之大、众生之微早存于心,可兜兜转转找寻了这么久的答案,却竟然忘记要“见自己”。看着前来朝拜的人群,每个人都虔诚庄严。那些顺着1080级台阶跪拜上来的朝拜者,身上衣物已被尘土染成灰色。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透过虚幻的外衣,我能感知到每一个虔诚的朝拜者干净的内心,他们一定都已见着了自己。

殿内师傅们的颂吟声想起,木鱼在耳边敲响,殿门口风吹铃铛的声音也继而传来,灵魂需要声音来抚慰和唤醒。我跪在殿前,耳边充盈着喜悦悲悯的声音,已忘记了要许下什么心愿。身旁人潮攒动,却如置身空境,唯独感受着这一刻大爱般的宁静安然。我知道此刻殿外天空正无比湛蓝,阳光耀眼,有鸟儿站立在树枝歌唱,风儿也正温柔地在飞扬,有着信仰和愿望的人们正在朝着这里奔涌而来,和我一样迫切地想要实现一些心愿、知道一些答案。鼻子又有些发酸,我确信这是我的灵魂在渐渐苏醒。

我听到了,菩萨已知晓我未说出口的疑惑——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挫折永天真;愿意舍弃的东西不见得一定会失去,但不愿意舍弃的东西却一定会失去;静而不争的真谛;最好的爱情,就是爱自己;路过人间是来还债的,不要觉得苦。长则余生,短则几年,总会过去;能把握住的事情尽力而为,无法控制的事情顺其自在;这是我生命中最好的阶段,父母尚在,孩子可爱,身体健康,现世安稳,要珍惜;快乐只贪图眼前的一切,但痛苦却要寻根究底……

众里寻他千百度,兜兜转转寻寻觅觅三十多年,总以为是自己不够好,不配得到爱,所以拼命的努力、修正自己,迎合他人。以为只要把自己放的够低,容忍度够大,包容心够重,牺牲精神够强,就能讨得某一个人的欢心,愿意赐予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爱。为此,我埋藏了自己,丢弃了自己。满眼的天地、众生,却唯独没有了自己。可这样徒劳的用力,结果总是用最出其不意又惨痛的方式告诉我,我很失败。

如今蓦然回首,反观这一路的跌跌撞撞,无论我曾经多么讨厌自己,寄希望于别人而小看自己,其实一直陪着我的,都是那个了不起的自己。

脱离了他人的期待,想要好好爱自己时,我拥有强大的爆发力和坚忍不拔的毅力。原来我是可以闪着光的,我也可以是柔弱的、可爱的、自信的、美丽的。虽然这个漫长的过渡期我表现的不太好,甚至有些糟糕,可我相信这是我涅槃的机会,也是命运安排我觉醒的时候。

第二天,同行的朋友带我去了当年拍摄红楼梦的影视基地——正定荣国府。又是一个偶然的行程,之前我并不知道荣国府就在这座城市,以至于到了之后有些激动不已。

说到《红楼梦》,它对我一生有着绝对性的影响。它使我在童年时便与现实隔绝,修筑了自己内心的大观园,那是一个绝对美好浪漫的地方,以至于之后无论遭受了怎样的挫折和打击,都无法动摇它分毫。也正是这座伊甸园,让我很难去融入现世,格格不入、坚守执着。

当我站在这座三十年前的宅子里时,炎热的天气使我汗流不止,很多个同样炎热的暑假如放电影般在头脑中闪过——那时候我总是窝在床上、趴在书桌前、蹲在电视机下,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幻想着、思考着、沉迷着……那时的我,天真的以为我将要面对的世界就是那样,充满了酸甜苦辣但活色生香。而对于爱情的幻想,更是我甜蜜浪漫的小秘密。

这座儿时记忆中深邃宽大的院子,如今矗立眼前,却显得有些狭小了。不知是童年太大,还是现实太窄。穿过一层层院门、跨过一阶阶门槛,耳边《枉凝眉》在不停响起,记忆在院子里飞舞,碰撞着一道道墙门,又弹回到此刻的脑海。今夕交错间,静静感受着时光是如何飞逝而过。

请同行的朋友替我留影,看着照片中的自己,比当年电视里的演员年纪都要大了,不免添了一点点的小忧伤。那个单纯爱幻想的小女孩已消逝在时间的年轮里,眼前这个有着成熟坚毅面庞的人,我在她的眼睛里,依然看到了当年的光亮。这个并不成功,甚至有些失败的自己,在这个特定的时间和空间里,摒弃掉所有世俗的期待,我承认,我是欣赏和喜欢的,并且非常满意。

贾平凹说:“我们不过是在这人间暂坐,却要经历万千沧桑。”风起、云散、人走远。好多故事都是有了开始却没有结尾,红楼梦中人令人扼腕叹息,这一声叹气又何尝不是属于我们自己。

人生路上大雨滂沱,有人困在雨里,而有人在雨中赏雨。

原来,抛开生命荒诞的过程,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结局,才是每个平凡生命唯一的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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