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时间已经到了晌午,我和子胥找了一家面馆,一人叫了一碗阳春面和牛肉汤,在面馆最角落寻了一张桌子坐下。立夏的贡京县城显得昏暗而低沉,乌云一片接着一片,老旧的面馆光线忽明忽暗,让我和子胥的私语变得隐秘而肆意。
看着子胥低头大口呼呼地喝着牛肉汤,我一手伸过去掌着他的脑袋探过头去。
誒,吃过面该吴爷在长兴茶馆说道的点了吧,咱哥两今天得好好问问吴爷县令府的事。
子胥扯了一大口面在嘴里用力的嚼着,长长呼了一口气,扬着眉瞥向我
你真不怕啦?
说不怕那是假的,想想源儿倒地的样子心便控制不住的揪了起来,那慌张使我血液喷张,而恐惧又让我浑身凉意,于是我整个人便像那被敲击的古钟,只能在原地无助的震动。
可不弄清这档子事心里不安啊,我琢磨了一下,那韩老道说不定是在吓唬咱俩呢,就算真的有啥妖邪之物,上次也只对源作祟没对咱两干啥啊,以后县令府这件事不然源儿跟着咱两不就好了。忍不住咽了两次口水,说出这话显得有些断断续续。
子胥又大口地喝了两口汤,把碗往桌上一放。都听你的,咱现在就去找我那死鬼老爹。
从面馆出来,穿过两条芝麻胡同便到了长兴茶馆的街道,街道头便是长兴茶馆。这个点的长兴茶馆是整条街最热闹的地方,远远的便能看见茶馆进进出出的人。我和子胥在茶馆角落找了个地方等。吴良寿在长兴茶馆还是很有地位的,每天来听他摆道的人也不少,坐在他最前面的往往是身着丝质马褂,头顶瓜皮小帽的旗人,往后靠就是黑布长衫的有钱人,蹲坐在茶馆门口的就是些粗布麻衣的老百姓。细细说来,吴良寿也算是茶馆的半个说书先生,只不过他说的都是些鬼怪之事,而贡京县的老百姓也好这一口。
只见吴良寿正在台上眉飞色舞的说着西湖女鬼杀人补阳的案件。吴良寿拿着一把花扇,时开时闭,挑着眉毛压着声音说到。那女鬼只在半夜三更出现,五更离开,每次出现身穿一身流苏素裙,长发飘飘,步履轻盈,声音勾人魂魄,扰人心神,所遇男性几乎无一幸免,死后尸体毫无血色,干瘪骇人。说至法师出山半夜捉拿女鬼,不料女鬼法力大增。吴良寿往前一探问道,你们猜法师最后怎么着?他这一问,台下听的人愈发紧张,一个个面色惶恐。
突然间天空乌云飘过,茶馆突然间昏暗下来,把吴良寿自己都吓得不轻,台下更有几人惊叫出来。吴良寿在台上又整了整身形,把扇子打开,一边在台下躬身讨要赏钱一边感谢客官们捧场,要听后面剧情请听下回分解。
客官听完今日的摆道也就逐渐散去。吴良寿收拾一下便走向我们问道,你们两个小子怎么到我这来了。不等我俩回答便自顾自点了一壶白毫银针,轻轻呷了一口享受起来。
吴爷,您说得实在是太精彩了!刚刚那女鬼斗法师到底咋了,你再给我俩说道说道,咱俩好久没来看您了,听得不过瘾。
吴良寿也不搭腔,只是细细的抿着嘴,感受茶香在嘴间萦绕。等到舒服了说,哼,你们俩个小子有屁快放,本大爷可没时间搭理你们的闲话。
老爹,你不是说贡京县是从洪武老爷那个年代就有了吗?你给我们再说说它的历史呗,还有为什么贡京县的县令府为什么老是看不见有人啊?子胥在旁边问道。
哼,你们俩小子没事问这些干嘛?吴良寿没好气的回到。你们可知道这贡京县的百姓都有哪些来头?
哪些来头?这贡京县的百姓不就是贡京县的百姓吗?祖祖辈辈就一直传承下来,生活在这里啊。
哼,不管历史过了多久,哪个宗族没有个族谱记着自己的发源流向。可这贡京县有哪家能拿出个族谱说的清自己的来由?哼,贡京县里的贡京县县令府,贡京县县令府管着的贡京县百姓,全都是说不清的迷。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秘密,这秘密早已经被历史抹掉,消失在了贡京县的过往里。
说要吴良寿不再讲话,双目中只有死鱼般的寂静,折射出令人窒息的漆黑。黑色的浑噩从天上压向茶馆,一瞬间的来自古老的诅咒般的压迫把周围充满了恐惧的情绪,这股黑色的惊恐夹着凉意袭击了我们的灵魂,在这阴暗的茶馆,除了吴良寿还是那么置身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在颤抖,仿佛一切都要坍塌下来把我们压垮。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天色持续的暗了下来,风夹着雨点飘进茶馆,打湿了茶馆的桌椅。不知道是因为天色还是今天的雨,淋湿的桌椅与台阶,仿佛是被沥青的沼泽浸泡过一样,恶心的冒着噬魂的黑气,屋檐流下的嘀嗒的雨水没个准的乱响,管内辟邪的铜铃也似乎听见了召唤似的时不时的回应,再加上地面坑洼咕噜咕噜冒出的水泡,这昏暗的雨天在这小茶馆便奏响了一首摄魂的扰神曲,令人心头空落落的,带着莫名的害怕和厌烦。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颤颤巍的问了一句:那县令府里头有多久没人了?
吴良寿也阴沉的回了一句:从来没有过,有过的也不是人。
我像是失了魂一样猛然的看向他,他原本暗沉的脸突然鬼魅的对我一笑。从他的眼睛里,我仿佛看见了一切的黑暗,不,我仿佛看见了他知道一切的黑暗,而他用黑暗对准了我们全部的内心的空白。
我一把拉着子胥跑出了茶馆骂道,你也吴老鬼一天天的不说些正经的就知道卖关子吓人,你不告诉我们我们自己去县令府找。
吴良寿一听我们要去县令府,赶紧也从茶馆跟了出来吼道:他妈的你们两个不要命的小子不要进县令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