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是我刚刚大学毕业在一私立学校工作时遇到的,谨以此文,提醒众多父母:
爱是一切教育的前提。
爱,包括关爱、宽容、信任和期望。
缺乏爱或不会爱的亲子关系,足以毁掉一个孩子的一生。
1
小溶,班里的一个女孩子,短短的几十天的相处,我被她震惊,为她流泪,我同情她,心疼她,可是,却无能为力,她被至亲的人用一种极度夸张的方式摧毁了她本就不顺畅的人生,也剥夺了我作为老师原本可以帮助她的机会。
讲她的故事给大家听。
小榕,一个普通的女孩。
普通的头发,普通的脸型,普通的个子,普通的成绩,一切都普普通通。
可是,军训期间,小溶的表现非常好,她很勤快,站军姿,叠军被,做值日,写征文,都是主动积极,而且做的一丝不苟。军训结束时,我把“军训标兵”的荣誉给了她。她绯红的脸上露出笑容。
小溶在我面前的表现,让我惊喜。我有意让她做卫生委员,她很高兴的同意了。一切都非常顺利,卫生委员的工作她做的也非常好,总是以身作则自己先动手,不怕苦不怕累。因为有她,班里的卫生工作我很省心。
但好景不长,我很快了解到,小溶竟然每天晚上在宿舍公然抽烟,还大声给外校男生打电话,要和人家交朋友,送人家礼物,而且,就算在课堂上,小溶也能抛开听课给男生写信,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传说中被她喜欢的男生并不是一个,而是一个又一个。舍友都非常讨厌她,而她却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依然我行我素。
小溶在老师面前和私底下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让我极其震惊。
在震惊之余,经过仔细思考,虽然认为在我根本不了解她的过去和家庭情况下,如此夸张的行为能被短期内改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我还是决定先找小溶进行一次试探性沟通,然后再根据沟通情况考虑是否和家长联系。
在我眼里,动不动就告家长的老师不是好老师,最起码不是积极解决问题的好老师。
而且,我也认为,一上来就通知家长,会让学生觉得很无能。
学生觉得我无能本身到无所谓,关键是我担心学生基于这样的判断,更容易逆反,不利于我管理他们。
2
和小溶的沟通没有想象中的难,也许是因为她觉得在我面前留的印象还不错,她并没有选择像众多问题学生一样从头到尾沉默。
我非常委婉的试探她平时的一些行为,她很痛快的承认了一切。她没有否定自己的行为更没有为自己开脱。她毫不避讳的承认:抽烟、倒追、早恋。她承认,她每天只做这几件事,剩下的都是捎带。表述的时候,是一副“我就是这样”的样子。
我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而是问她:你觉得自己为什么会获得“军训标兵”的荣誉?为什么会被老师选做卫生委员?为什么卫生工作多次被老师表扬?
她抬起头,眼睛闪闪发光,说:因为表现好。
我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她也静静的看着我。看着看着,她的眼神一点点的暗淡下去,一小会,她两只手拧到一起,眼睛里掉下了大滴大滴的泪珠,掉在我的办公桌上,溅起小小的小小的水花。
我从抽屉里拿出纸抽,拽了一张,轻轻的递给她。
小溶哭着说:老师,对不起。
我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
我已经知道,这是一个极度受伤的孩子。她心中必有包括父母在内都无法理解的痛苦。我在心里暗下决心,我要尽我所能帮助她。
3
我搬了把椅子让她坐下,温柔的看着她,说:给老师讲讲你的故事吧。
小溶张了张嘴,说了几个字:我妈,我妈……
我看的出来,她很想说,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我耐心的等待。
缓了缓,小溶抬起头,看着窗外,目光空洞,坚定的说:我和我妈关系不好。
很快,她把目光收回来,看着我,开始讲述她和她妈妈的事。
她说:妈妈从来没有抱过她,但是却天天当着她的面抱比她还大两岁的哥哥。
她说:妈妈对她的管理很严,在家的时候除了吃饭睡觉洗碗上厕所就是看书,不能有一分一秒的自由时间。
她说:只要她在家,每次吃完饭她必须洗碗,可是,妈妈还是不喜欢她。
她说:妈妈很讨厌她,初中时经常因为很小的事情跑到学校当着同学的面打她,还向初中班主任老师告状,夸大的说她种种“恶习”,让班主任老师对她的态度日益冷淡。
她还说:爸爸虽然对她很好,但是却很忙,平时她很少能有和爸爸说话的机会。
她说:我根本不愿回家,那个家,一分钟也不想呆。
我了解到,小溶从小在奶奶家生活,小学才被接到妹妹身边,初中住校高中住校,和爸爸妈妈相处的时间极其短暂。
还了解到,她家里还有个一直在妈妈身边生活的哥哥,妈妈非常的爱哥哥,妈妈对哥哥的态度让她深深的受伤。
4
小溶讲讲停停,讲了很久。讲的时候情绪低落,讲完了,她又一甩头,看着我说:没事的老师,无所谓,我已经习惯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她和妈妈之间的问题,这样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形成,当然也不可能经过一次谈话就解决。而且,我还没有核实她说的是不是实际情况。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不相信她,而是因为我认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关系到我该如何去帮助她。
我认真的看着她,轻轻的说:不管你和妈妈之间有着怎么的恩怨,也不管过去曾经经历过什么,你始终是在为你自己生活,也只有你能为你自己负责。
她定定的看着我,眼神惊讶而迷茫,仿佛在怀疑,又仿佛在思考。
今天的谈话已经达到了基本的目的:了解。我让她回去,她站起身走的时候,我真诚的对她说:你在老师眼里依旧是个有很多优点的孩子,老师希望和你做真正的好朋友。
她回过头,看着我笑了笑,说:好的。
5
小溶走了,我却陷入了深思。
她讲的全是事实吗?
如果是,她的妈妈该是一个对她多么冷酷的妈妈。为什么生了她又如此过分的对待她?
如果不是,她又为什么编出这么多的谎话在老师面前塑造一个如此形象的妈妈?难道在她心里有这样的妈妈就有理由疯狂早恋吗?
出乎意料的事,就在这个时候,小溶妈妈的电话打了过来。因为过于突然,我愣了两秒,才接了起来。
礼貌的问候过去,小溶妈妈没有询问小溶在学校的表现,直接开始向我述说小溶在初中学校时的表现和在家时的表现。
她说:她很爱她,从小到大付出太多,可是,她却长成一个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孩子。
她说:她对她很好,她早餐给儿子煮两个鸡蛋,也给她煮一个鸡蛋。
她说:她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养这么大,花了多少钱,到头来学习这么差,以后能指望她什么?
她还说:老师,一定要狠狠的治治她!
近一个小时的通话中,她没有提一句说小溶的勤快,小溶的积极,却说了无数次小溶的学习成绩是多么多么差,小溶多么的叛逆,撒谎成性,顶撞老师,疯狂早恋,夜不归宿,离家出走,说小溶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孩子。
她的语言中带着一股无法掩盖的愤怒和厌烦。
我不知道她打这个电话的目的,是想了解小溶在校的表现吗?可是她没有问一个字。是想告诉老师小溶以往的叛逆行为,让老师更好的去管理她吗?可是属实没有必要说的如此详细和夸张,作为母亲,对于女儿的一些事不是该三缄其口吗?难道是想让影响老师对小溶的看法,想让老师戴上有色眼镜,从此在心里将小溶打入冷宫吗?可是,她是一个母亲,怎么会?
6
听了小溶妈妈的话,小溶之前讲的是真的假的,似乎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是真的又如何,是假的又如何?
问题的根源是,她的妈妈真的不爱她。
她把小小的她丢在爷爷奶奶那里,觉得花了钱就是尽了心。
她给儿子煮两个鸡蛋,给小溶煮一个鸡蛋,还觉得对她够好了。
她巴巴的来给老师反映那些过去的事,警告老师不要低估小溶的堕落程度,还叮嘱老师一定要狠狠的治她。
小溶极端行为的原因,我已经知道,可是我却感到深深的无助。
她从小到大,十几年的生活中从来都没有被给予无私而伟大的母爱。作为一个刚刚和她认识的老师,我该通过怎么样的努力去弥补她心中的缺失呢。
因为成长过程中没有足够的爱,她自卑,自我否定,甚至自甘堕落,也许,在她内心深处,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可是,她不是也会表现的很好吗?她知道什么是好,知道什么是好的生活。她有过挣扎,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刚上初中时,刚上高中时,她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自己,被人关注和赞扬。她做了,也做到了,可是,她逃不过那个不爱她的妈妈的掌控。她的妈妈不是看不到她的努力吗?她的妈妈不是来讲述她的历史了吗?
她空虚的内心该如何自处?也许唯有早恋,虚幻的不成熟的早恋,能弥补她心里的空白;也许,就算受伤也比无人在乎强;也许,就算主动追求丢尽了脸也比独自呆着强。
她是多么想表现自己,多么想得到认可。她有多想,就有多的叛逆。
她想用自己的叛逆换取妈妈的关注,哪怕这种关注是一种厌恶,也总比冷漠强。
小溶是多么的可怜。
我在深夜想到她的事,眼泪总是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7
和我谈话后的小溶,只是在几天里没有抽烟,没有晚上在宿舍打电话。不出意料,她很快又回到以前,抽烟,写情书,一切照旧。
我正准备再找她谈一次话。
我想告诉她,人生的磨难对于坚强的人会帮助人真正的成长;想告诉她,从头来过,一切还不晚;想告诉她,好好生活,静待自己长大;想告诉她,不要想那么多,珍惜机会好好学习改变命运。虽然我也知道这一切说服理由是多么的苍白。
可是,还没有等我来得及,小溶就因为一次周末的夜不归宿被妈妈狠狠的打到嘴巴流血,她当下进行了激烈的反抗,最后,在她妈妈的坚持下家里决定不在让她继续上学,同时为了不让她再次夜不归宿也再不许她出门。
我打过多次电话,她的妈妈都没有允许我和小溶交流一次。我找到她的家,她的妈妈告诉我,已经做了决定不再上学,就没有必要再挽回了。我连门也没有进去。
我不知道,等待小溶的是什么?
我为我对她的遭遇无能为力感到难过,更为她的遭遇感到深深的悲哀和痛苦,直到今天。
小溶身上这样那样的问题,是因为成长过程中严重缺乏关爱的导致的。而这些问题,也不一定就是没有办法解决,只是,从来就没有人有机会实施办法去帮助她,因为持续的冷漠根本没有停止,而伤害一直在继续。
8
小溶的故事也许比较极端。
但是,故事背后折射的家庭教育问题却很普通:没有爱的所谓的教育,是空谈。
有数据表明,离异家庭或单亲家庭的孩子,更容易早恋。因为这样的家庭往往不能给予孩子足够的爱。而孩子们,总是以早恋的形式去寻求心灵慰藉。
可是,并不是所有特殊家庭的孩子都会早恋,那些特殊家庭中只要一方父母能给予孩子充分的爱,对孩子进行适当的引导,孩子也会健康快乐的成长。
而健全家庭的孩子,如果父母不能给予孩子足够的爱,孩子也同样极有可能变成一个极端叛逆的人。
而唯有爱,才能让孩子心灵得到滋养,才能让孩子健康成长。
唯有爱,才是教育管理的前提,才能让孩子规避问题行为,逐渐回到人生正轨上来。
后来,小溶的爸爸来学校给她办理退学手续时,我无意从她的爸爸口中得知,小溶并非亲生,而是她的妈妈当年执意领养的,只是为了将来她老去后有一个乖巧的女儿在床前伺候。
可是,没想到,小溶还没有长大,就让她彻底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