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江边的一棵不算大的香樟树下,等她,飘逸闲适。
那天,想放缓再放缓我们急躁的生活步子,想她在见我时可以在心底浮起温柔如丝的光,想她能感受着春日柳枝轻抚一般轻松惬悦一会,也能真正将心事一枝两枝拿出来喷洒上阳光的味道。我特意穿了那件粉荷的中式裙衫,立着的领子上月白娟丽的绣花被江边的微风吹过,清澈如兰的沁香拂散着。
路边,售卖江螃蟹的小店开了店门,店家抬出一箱子的蟹,女主人便坐在一边开始低头一只一只地绑蟹,像是要有一揽大生意要做。箱子里,蟹和蟹叠着,左边的右边的,有的暗暗蹲着有的或将向前方去爬,全都默默然,竟然奇怪的事情是,满箱的蟹脚们纵横着、叠着,却也没有两只腿纠缠不清的。每只蟹的嘴里都在吐着泡沫,像孩子们平日里在公园吹的泡泡,迎着太阳光发亮。。。。。在不停的吐出,任你想象到它们的颜色。
我向着那泡沫看,已经等了她半个钟头。秋日午后的阳光照着她面前一盆母亲刚刚弄得污秽换下来的衣裤上,蹲下来将一件件泡在水里,心脏也因满盆的暗沉压着、重重地贴着脊背,皂的泡沫无声煞白,阳光也撬不起来丝毫的颜色,她回转头看房里,母亲斜着身子闭着眼睛靠在床上,眉边蹙着的道道皱纹像在哀叹低语,不知这样的生活会伸向何处,眼前的平静,被疼痛和不能自如的身体抓着,到了情绪满到极限时,母亲所有爆发倾泻便向着她,如此这般。
迎面,一位朋友走来,点点头笑笑,我额上已多了一层细细的汗,头发也被太阳晒得紧紧地绷着。朋友看看周围,想停下来打探我穿成这样旖旎温婉偏偏站在太阳下,是否在刻意等谁,大约最关心的是等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一定是不凡的关系。我冲他笑笑,佯装着才刚站在这,站在江边的樟树下,只是偶然,偶然得好像正好在等一个红灯过去就要离开。朋友笑笑摇摇头走了,看他罩着一层诧异和疑云的背影,我勉强地抬眉笑着,舒了长长的气,他只看到我的粉荷的颜色和鞋上沾的点点灰尘,怕是没有办法知道飘在领边淡淡白兰的幽香。
我看向路的尽头转弯的一角,我知道她是要骑车来的,一辆、两辆、三辆......七辆,身材胖盈但满脸透亮的女子将电动车骑得风一般的快,我猜想不会是她,因那满脸的透亮是每日沐浴春风才会绘出来的;浓脂艳粉、精致婀娜的女子电动车后面像飘是着长长的艳丽彩带,也连着头发的上闪闪银亮发夹,我猜想也不会是她,因阳光照不到厚重负累的心房里;年岁时光将身影投射得沾满灰尘拉得很长的掠过,目光里没有前方,只有时间的延续,我猜想是她,可却没有和我对视,转了弯就走了。我仿佛看到她已关上身后的门,离开家向这来,我站在香樟树下等她,已经一个多钟头,却不知道她到底的模样。
街对面,一对老夫妻,提着篮子并肩走,一路不语,各自迈的步子却是默契地一致、不急不缓,老人们也许都在心里想着远方的孩子,或者又都在想着昨晚电视剧中的小姐公子如同自己青春里的故事。看他们走过路边的香樟树,太阳斜着洒在老太太背影墨绿衣衫上,刚刚好画出一片霞一般的光来,或许那里正存着是他们岁月中阆苑花影的记忆吧。
洒水车洒过,她骑着车从我身边经过有优雅地转了一个弯子回来,波浪的卷发煞是自然又恰到好处地披在肩上,姣好得超出我的想象。她抱歉地说让我等了这么久,我在心里重新对着自己喷洒一遍清新的水,让自己不要看起来被太阳晒蔫了一般。
我们在附近的茶社坐下来,我点了一壶洛神花茶。聊起来才知道,我们两的家都在城北且又离得很近,可我们却没有计算地约了江边来,都绕着城跑了一圈。也许是我记忆中她的家还在我们中学的学校附近,那年我和他的弟弟同座,我常常绕着和他一起从他家门口经过才回家。
她和我说自己的故事,我听着,像是走在一条窄窄长长的巷子里。十五年前,她的母亲病倒瘫在床上,她才刚刚结婚半年,和一个仰慕自己、追求已久的男子,且还比自己年少几岁。她是做设计的,设计院一半的奖都是她拿回来的,可生活里却只有半年的满院缤纷和满室花香。她叹息,看着泡着洛神花的花壶,花汁已深浓殷红,但壶中间却透着一线黄色的光亮,是窗边照进的一缕斜阳。
她说自己一直没有要孩子,我只听着不敢出声,怕引得她再发感叹,怕就一声轻叹就会将她冰封在那里满身霜棱。我替她加了一杯洛神花茶,杯中盛着醇红可是却是酸酸的味道。
她说他从一开始的期待到吵闹、再后来的愤怒到不能自拔、歇斯底里,现在已是悄无声息。有时候,她会偷着空坐公交车没有目的在城市穿过,有时雨滴会打湿了整个车窗玻璃,致她看不清窗外,不知道在外面他有没有还在等她回家,她累了,没有劲在水珠上画出想要的画来。
我记起自己带着佛手柑蜜饯,是清柠的淡香、味道却是甜甜的,我剥了一颗递给她。我告诉她,曾经有个卖佛手柑的花农,因为天色晚了,硬是要将一盆结了6个金黄果子的佛手柑卖给我,而且价格低廉,可后来佛手果不知怎么染了红蜘蛛,爬满了果瓣,母亲每天用棉球沾着肥皂水擦拭,母亲说花果都是生命,你对它几分,它是懂得感知和回你的。
我邀她下次去我家,离她家很近的地方,去看我的美人花,去听从幸福树底下冒出的樱粉色角堇的轻歌慢语,去品尝母亲做的紫薯饼蘸着枫糖的味道。
太阳只剩下一个圆弧的边,挂在天际与江面叠着的尽头,整个天和水都是晕染着橙色的粉,恰好与她脸庞上浮起的淡淡红光、微笑的嘴角相互相映,我看她更是姣好的。
晚上,老同学从国外给我发来信息,谢谢我替他陪伴姐姐这半日的时光,今天是姐姐的生日,他想她在心底能一直浮起温柔如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