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迷之自信”到“自我关怀”

      1997年,《美国新闻和世界报道》杂志搞了一个调查:在当世的名人之中,你认为谁配得上死后进天堂?结果,名人们的支持率都很一般。

      人们对当时美国总统克林顿进天堂的支持率只有52%;迈克尔乔丹的支持率为65%;特蕾莎修女是被世界公认的好人,而且还是个宗教人士,她的支持率也只有79%。进天堂不是上大学,没有名额限制,可是世人对这些名人的要求就这么严格。但是有一个人,进天堂的平均支持率高达87%——这个人就是“我”,也就是每个参加调查的人自己。绝大多数人认为自己比克林顿、乔丹和特蕾莎修女更应该进天堂。这就叫“过度自信”。有一个著名的说法说,90%的人都认为自己开车的水平在平均水平之上——而“平均水平”的定义是50%!

      埃里克巴克尔的《破除成功学的迷信》里列举了一个更细致的研究。有人搞商务培训,他让陆续参加培训的5万多个人进行自我评价,看看自己在培训中的表现跟其他学员相比,处在什么位置。结果,80~85%的人认为自己 的水平在Top20%,70%的人认为自己的水平在 Top10%——这还是普通的职场人士。那些社会地位比较高的专业人士,比如医生、飞行员、投资银行家,对自己的评价就更高了。

      既然过度自信是如此普遍的一个偏见,而且越成功的人越是过度自信,那么其中必然有一个进化论 意义上的好处。好处其实很明显。以往的成功会给你带来自信,自信带来乐观,而我们前面刚刚讲过哦,乐观是能让人坚持干一件事情的最重要的心理素质。乐观会带来更多的成功,这是个良性循环。同样一件事情,自信的人会把它当做机会,不自信的人则把它视为威胁,这两种心态非常不同,会直接引导不同的行动。

      关心围棋的人在2017年都被刷新了世界观。AlphaGo先赢了李世石,又赢了世界排名第一的柯洁。当然,AlphaGo的确厉害,据说能让人类棋手三个子。但人类棋手在面对人工智能时,可能没有发挥个人的最佳水平——因为他已经有点不自信了。在国际象棋中,人类世界冠军20年前就输给人工智能了,这就是1997年卡斯帕罗夫输给深蓝。复盘当时的历史,巴克尔认为卡斯帕罗夫不是输在智能上,而是输在了自信上。

      这是一个关于控制感、自信和胜负的故事。

      当时,卡斯帕罗夫打遍人类无敌手,自信心非常强;而人工智能技术刚刚开始,就像对阵李世石之前的AlphaGo一样没被高手放在眼里。卡斯帕罗夫对深蓝的第一局,他一上来就凌厉进攻,而且优势确实很大。对局中间,深蓝走了一步棋,卡斯帕罗夫一愣:卡斯帕罗夫没有看懂这一步棋。对高手来说,这是不可接受的,他失去了掌控感。是不是对手水平实在太高,自己没跟上它的思路?卡斯帕罗夫有点慌乱,但好在他的领先优势太大,最后还是赢了。

      事后IBM的工程师说,深蓝那步棋其实是软件系统的一个bug。但是卡斯帕罗夫当时并不知道。后来深蓝又走了一步看不懂的棋,卡斯帕罗夫自信越来越少,他凌乱了,难道现在的电脑水平真的比我高那么多?最后,他输掉了整个比赛。

      国际象棋是最理性的游戏,但棋手也将就心理比拼。如果对手走出不太合理的棋,卡斯帕罗夫通常会观察他的表情——你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什么了不起的手段?对手的眼神会出卖他。可是电脑没有表情。看不懂对手的棋,你就可能失去控制感。失去控制感,你就可能失去自信心。失去自信心,你就可能输掉比赛。下棋特别讲究主动和被动。没有主动权,被对手牵着鼻子走,这棋肯定就赢不了。如果没了自信心,又何谈争夺主动权。如果AlphaGo真能让人类三个子,但是自信心也很重要。高手对决,气势上首先不能输给对方,双方先比拼一番气场。

      有些场合不自信是不行的,比如演讲,装也得装出自信的样子,可能装的次数多了就真的自信了。但演讲本身就是一种表演。那么如果一个CEO,明明没有多大本事,还故意在员工面前装得很厉害的样子,那就是骗人了。最大的危险在于,装来装去容易把自己也给骗了。

        演员一旦入了戏,自己都会被剧情感动。人在一定程度上会以为自己假装的是真的,这就非常危险了,而且还是一个普遍现象。

        日本有一位功夫大师叫柳龙拳,有一手“隔山打牛”的功夫。他每次发功时徒弟都应声而倒,非常厉害。但是跟那些中国大师不同,柳龙拳是真的相信自己的功夫。他在2006年65岁的时候,主动悬赏5000美元,跟一位36岁的MMA选手打了一场公开赛。但是整个比赛历时不到1分钟,他就被人三拳两脚打倒,基本上就是一个年轻人欺负老年人的局面。柳龙拳可能真的不知道,平时他随便一推,学生就倒,一下可以打倒好几个——学生们一直都这么配合他。他曾经打过200多场,从来没输过。这么几十年下来,他把自己也骗了,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这么厉害。

        这就是假装自信的最大危害——最后真的自信了,但这个自信是骗自己的结果。所以费曼有句名言:第一原则是你不要骗自己,因为你是最容易被骗的人。过度自信 的人很难面对现实,你无法接受反馈,拒绝做出改变。别人给你提 什么建议你都听不进去,时间长了,人们也就不跟你说了。

        假装自信不行,那么我们缺少自信的时候,应该怎么办呢?

        美国曾经流行过“自尊”教育,让人自己看得起自己,差不多就是不自信的时候假装自信。但是后来很多研究发现,人为的自尊有很多弊端,正如前面所说的自己骗自己。

        现在德克萨斯州州立大学的克里斯丁奈弗教授提出从一个理论,说我们应该用“self-compassion”取代“假装式的自尊”。这个“self-compassion”,学术界的标准译法似乎应该是“自我关怀”。

        所谓“自我关怀”,就是看你自己,应该跟看自己的一位好朋友一样。我们看朋友总是比看自己客观,你不会觉得朋友是神,也不会觉得朋友一无是处。如果朋友犯了一个错误,你不会把他骂的一无是处,你会鼓励他。你会跟他说,人都会犯错误,下次改正就好。那么对自己而言,也应该这样。所以“自我关怀”就是要从一个友善的外人的角度看自己。奈弗说,自我关怀能给你自信的所有好处,但是又不会有过度自信的任何坏处。所以这是一个特别值得掌握的心理技能。

        那么该如何掌握这个技能呢?巴克尔说,分三步:

(1)鼓励自己。还记得海豹突击队的经验,能坚持下来的 人都给了自己鼓励。

(2)接受自己 。你并非无所不能,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都会犯错。

(3)面对错误。你要承认这是一个错误,但这个错误并不是世界末日,只要吸取教训就行。

        和奖励外向者一样,,这个世界偏爱奖励自信的人。然而,和“内向应该假装外向”不同,没有真本事不要假装自信,因为你可能会把自己也给骗了!如果不自信,最好的办法是使用心理学家最新发明的技术:自我关怀。


书籍资料

《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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