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西北的一隅,独居着一位赤脚医生。
现在城市的孩子对"赤脚医生"这个称呼相当陌生,而在二三十年前,这是个神秘而令人敬畏的职业。他不限中西医,也无固定科室,差不多一个人包揽全科,也很可能是自学成才。但十里八乡如果有人得了急病,可能就仰仗着这么一位赤脚医生。
据说我那去城里吃皇粮的姑姑,年轻时就是一位赤脚医生。不知道她后来为什么放弃了这么有使命感的职业,而因此,我家有厚厚一本她遗留下来的泛黄的书一一《本草纲目》。一度成为了我的启蒙读物,里面记载着大量中草药,读来津津有味。
所以我们知道了,西北角赤脚彭医生的花圃里,种着一种神奇的止血草。每当有外伤需要止血的伤者上门时,彭医生会不慌不忙的掐了那止血草揉出汁,敷在伤口上,流血立止。
孩童们对这神奇草药仰慕得紧,终于得着机会,在彭医生外出出诊时,偷偷跑到他的花圃掐上一片止血草,欢喜雀跃着跑开,去和同伴们分享喜悦。
有时彭医生的门口有患者上门时,就有三三两两好奇的孩子相携去看他如何诊病。
老早就听大孩子们讲,彭医生的透明药罐里,还用药水泡着一条条白色小虫子,不知道做什么用。那一日,终于得见。
邻居姐姐家二姨村里伯伯家孩子,在开春不久,长了满头的癞疮脓包,望之惨不忍睹。家人苦寻方子无效,听说彭医生有办法医治,遂拖了孩子赶来。
那孩子满头的恐怖样子,让同为孩子的我们不忍卒看,却又抑制不住好奇心的跟在他后面去往彭医生家。
彭医生让那孩子坐到门口台阶下的一把椅子上,转身从里屋拿出一个透明瓶子。我们一看傻眼了:这不正是泡着白虫子的那个药罐么?
瓶盖打开,彭医生用镊子一条条夹出虫子,敷在那孩子头上的脓疮上,再用敷了药酒的纱布贴好。
不几天,那癞疮头就好了。
于是,全村的孩子中间,就有了更多关于彭医生的传说。
更有甚者,说在我们还未出生前,彭医生屋后的树林里,盘踞着一条大蟒蛇,后来彭医生和它搏斗,徒手打败了它。说不定这会,彭医生家的大坛子里,还泡着那大蟒蛇呢!
九十年代后,乡镇都建起了卫生所,卫生所窗明几净,还有单独的输液室可以躺在床上打吊瓶。卫生所的医生也可以骑着单车到农村出诊,不管什么病,基本上都是打吊瓶。再也不会有在彭医生门口台阶下公开诊病的热闹和神奇景象。
彭医生的小儿子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在镇上开了一家私人诊所,也都是西医的用药方式,再也没有花圃里的中草药和瓶里泡的虫子。
前几年回老家,听说彭医生已经故去。老屋还在,经过那门口时,我不禁又瞄上一眼花圃,除了杂草却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