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毕业一周年与交大的百二十周年

多年以后,当自己再次需要决出一个毕业日时,画面依旧会扫过六月凌晨清凉的海滩,扛着两个包的自己掏出手机朝着十六号楼拍摄,回头望到草原上零星人家,最后定格在石家庄车站和潇哥两次挥手告别,就此孤身回京。

2011这个年份已显得有些古旧,那年八月的燥热与自己心中的狂热早已浑然不觉,彼时一同奔赴北交的四人,如今走向各自前方,自己还能有些印象的,不过是从车站到学校的一路,打着黑车,枕着车窗,痴痴望着窗外。

由南到北一千六百公里,从水墨江南到华北平原,差异绝不止于从水稻到小麦,从湿润到干燥,文化上的差异一定会带来巨大碰撞。很久以后姚杰提起我初到寝室和他出门一起买插线板的事,说我对于财务的处理颇为超出他的认知。上周我一个特别优秀的学生也考来了北京,告诉我觉得自己以前的自信心和小骄傲都没有了,觉得身边的同学都好优秀。我相信自己这么优秀的学生,绝不会在各方面都落后于她的同学,更大的可能是其他同学优秀的方面,主导了此时的寝室文化。我的第一批室友们也有着巨大的性格文化差异,姚杰的热心,少博的谦恭上进,炳成的自主,这些独立的个体一定在某些时刻和我产生过碰撞,而他们对我一致的包容也让我肆意的成为了寝室中最任性的那一个。

六月的海边海浪阵阵,凌晨两点的月光,在沙滩上照落一圈人影。很多人后来跟我提起这个夜晚,说是像重新认识了许多人,之前交流不多的那个人,原来这么有意思啊。絮絮叨叨,叨叨絮絮,我从来是一个容易把热闹当永久的人,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也不过是热闹。当时一圈说着从此四散天涯,各自讨生活的人,有三个现在还天天见面,每天发愁的事,还是和当初在寝室一样,午饭吃点啥?晚饭吃点啥?

大三毫无本事那会儿,寝室里闲聊日后出路,提的最多的是去龙泽站门口开开黑车。我常见到那些旅游景点的黑车师傅们,一窝窝聚在一起,天南地北扯着淡,接待四方慕名而来的人,谈点本地的特色,说些景点背后的事,乘客们喜欢,他们也骄傲。

现在大家一起闲聊时,经常提到的是一起开滴滴,一起做外包,甚至规划出个滴滴为粮,外包加肉,项目做梦想的道路。翔哥一直以来是我同学中认真严谨的代表,最近几次一起打完网球,总会坐着去喝一杯。十月之前他就要辞职去上海,说起自己日后打算,提到过的有外包,创业,心里掩不住的向往大学时代,和朋友一起熬夜做项目的日子。网球场在夜晚灯光下蓝的特别亮堂,毕业就像一筐网球翻了车,一颗颗绿色的小球噗噗噗跳跃着散开了,黑色的阴影一跳一跳,就像心脏一样。

这个学院,课程从来不多,考试几乎没有,因为逃课太多没有扎实的课堂基础,期末答辩的时候总是不得不另辟蹊径,而学院一直以来的包容与不约束,也越来越多的给了我这样做的信心。不大受传统做派的束缚,愿意尝试新奇的方式,交大教会我的知识或许不多,但给了我,放手面对一切可能的自信与从容。

四月份的时候,自己还是忍不住买了自行车,即便是在这么不适宜骑车的城市,即便无数路口的红灯与拥挤不堪的街道总要打断骑行的节奏。我如此热爱骑车,或许是因为我太爱骑马。

七月份的桑科草原阴晴不定,找了一户牧民家里躲着避雨,那家的小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已经能在家里帮着照顾马匹了。也不怕生,就在我身旁调皮着。雨停了一阵,就利落得帮我牵来了马,小小的个子还没有马的一半高,在茫茫草原上显得更为渺小。这让我想起了《第三极-高原之歌》中的次仁秋英,这场景如此真实的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怎么能忍得住心中的羡慕!骑上马,心中激荡万分,胸中像是燃烧的要爆裂了。回头望到到草原上的零星人家,隐隐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只是生活在这个社会,不曾生活在这个世界。

我至今记得9月2号那天,潇哥送我到石家庄火车站,我进站,朝潇哥挥了挥手,走几步,转身,又挥了挥手。当时的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第二次挥手就像一个标志,告别了自己整个学生时代。从此以后,不再有同学,不再有志愿者伙伴,不再有学生,我将孤身一人回到北京,背着两袋行囊,住到自己从没住过的地方,独自在房间中面临接下来的一切挑战。

那一天的夕阳昏黄,从纱窗扑进来像张老相片,似乎所有回忆中的背景总是这个色调,我想起14年夏天第一次支教结束回到北京,室友还没返校一个人在宿舍午睡,傍晚四五点,几乎哭着从梦中惊醒,打开音乐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带上耳机隔绝这个世界,单曲循环独自回忆,时间久了总是告诉自己,再听一次,再听一次就停止想念,然而反反复复,不过是饮鸩止渴。

去之前真是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一切奇妙的转变来自那年8月1日

听到门外其他老师呼唤,出门看到一个瘦黑的小女孩拿着资料微笑着,笑容不大,但很温暖。她是来问题的,基础很差,差到木块放在斜面上的受力也无法分析;但极有韧性,再简单的题不懂也会再次提问。我很感激今天的自己如此耐心,每看到她弄清一题后抿嘴微笑点头,自己的心头就会渗出血滴却又绽开花朵。这一刻,真的有一直留在这里的冲动。

从那以后我开始相信自己能做更多,希望四十岁之前经济独立,之后就能全身心的去做更多志愿,这半年来有时有些急躁,多多少少是感到时间不多了。明朝即长路,长路若不顺,再难惜取此时心。

自己一贯都是乐观甚至过头的人,成功了就笑,失败了也笑,生活真是有意思呐,想着想着就笑。交大在风雨飘摇中也渡过了120个年头,遇到过的坎真是不少,能经历这么多还撑下来的,一定也是乐观的。

前几天开学,看到校园里又挂满了横幅:欢迎你,红果园的新主人!一年一年,新人一茬一茬,横幅从未改变,年轻也从未改变。

惟愿我与交大都能永远热情,永远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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