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
与往年相比,今年的清明季征候似乎拉得要长得多。春雨绵绵断断续续,让原本就充满伤感的节日又多了几分哀伤。古往今来,关于吟咏清明的诗词歌赋不计其数,但是家喻户晓的当属杜牧的《清明》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独居窗前,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再品读牧之的诗句,虽没有到悲从中来的程度,但一丝莫名的凄楚还是不由得在内心潜滋暗长起来。
岁月的流逝,年龄的增长,不仅仅是体态容颜的变化,更是心理思想的改变。之所以这样,源自于生活磨砺的增加,遭受世事的历练的增多。而随着从懵懂少年到中老年阶梯的攀爬,离别也随之成为生活与人生的常态;而随着自己在家族和行业中辈分称谓的改变,那些与自己至亲至爱的人或与自己关联不是很亲密的人也相继走向了另一个世界。逝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这当是人生的常态。
人生最痛是离别,无法改变的生离死别,除了给内心造成巨大的创痛,留下的也只有绵绵的愁思。碌碌前行,何处安放,何以消解,因投注的情感不同,也就有了不一样的消解方式。不过,不管是庄严隆重的仪式,还是散点式的表达,只能暂时消释一点情绪,而要真正把它从内心深处移出绝非易事。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尽管是生命中匆匆的过客,但都已经内化到血液,甚至骨髓里。也正是因为这份无法剥离的融合,才时时撩拨起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即使稍显苦涩,但有了这份牵绊,纵使阴阳两隔,也多少能够获得内心的些许慰安。——生有可恋,只当前行。
与双亲的诀别已有年月,这些年为了生活辗转奔波,尽管没有什么大起大落,没有遭受凄风苦雨的洗礼,白霜已染,对生活和人生投注的态度在悄然改变,但是不变的是心底深处那份对老人音容笑貌的珍藏,非但没有在岁月的淘洗中变模糊,反而因时时萦绕而变得愈加清晰。父母在不远游,如今父母不在,远游的不是身体,而是对生活在天国里的老人遥远的怀想。有人说,父母健在时,身为儿女与世界相处时有一道厚厚的挡风墙为自己遮风避雨;父母不在时,儿女与世界之间就没有了任何的遮挡。静而思之,此话虽然质朴,却饱含深情与哲理。
积贫积弱,缺吃少穿在所难免,虽然生活苦一点,但是一家人齐心协力共克时艰,尽管艰难点,但苦并快乐着,因为粗茶淡饭中融入的是浓浓的情意;物质的富庶,没有了饥寒交迫的煎熬。口食的充裕与丰富兴许会消解那年那月“苦不堪言”的记忆,可耳畔少去了双亲的唠叨,委屈时没有了倾诉的对象,一切的酸甜苦辣都只能自己独自品尝,孤单的是身体,孤独的是内心。
在双亲的眼中,不论年龄多大,你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因为长不大,所以生活中事无巨细,事事都会为你操心;因为长不大,不论从事什么样的职业,都会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诫你要踏实、尽力。面对老人不厌其烦的絮叨,产生千万次逃离的冲动。可是,现如今真正没有了唠叨,“耳根清净”了,反而产生了强烈的无所适从之感。父母健在,就有了一根隐形的丝线牵连。不论你走到哪里,身在何方,因为有了这根线的牵扯,所以还不至于迷失方向,就不至于沦落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如今,天人两相隔,没有了引线,也就没有了避风港,失去了情感的皈依处。天之涯,地之角的守望,除了苦涩,再也无法享受那年那月的温暖。
一份情感的记挂,没有时间的设定;一份仪式的表达,不需要刻意的设计,融于寻常生活的点点滴滴。正是这份不经意的表达,才会多少消解内心的酸楚。“每逢佳节倍思亲”,在举国同祭的时节,目睹一座座坟茔旁升起的袅袅青烟,任由震耳欲聋的烟火炮竹在耳畔轰响,在荒草萋萋的坟前郑重地奉上几个头,多少能够寻得内心的一丝慰安。生者所做是为旁人所看诚然不错,如果不是带有矫情的刻意表演,一份虔诚会传向遥远的天国,心灵感应会为这份遥寄注入一份暖意。
托体同山阿,英魂赴瑶池。纷纷清明雨,寄托哀思情。纵使时间流逝,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清明同。不论是在歌楼上听雨的少年,还是在客舟中听雨的壮年, 亦或在僧庐下听雨的鬓已星星老年,清明时节独有的情愫不会随着年龄的变更而失去了颜色,因为那份情结深埋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