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

我小时候是迷恋动物,尤其是昆虫的。这或许是荒谬的,也失笑于好友:腌臜虫豸,不知春秋,昆虫哪里会讨得人喜?赧颜汗下,避而不答。

农村是不缺这些小巧精致的活物什儿的。炎炎夏日里,叼着根冰棍,往柿子树旁一蹲。不一会儿,穿半截的腿上就痒起来了--蚂蚁顺着鞋,脚腕,犹犹豫豫地,挑弄着须子爬上来。我想我是慈悲的吧。若是我,那是决计不会拍死它的,倒不是像那戴口罩,拿扫帚的虔诚释教徒,生怕一口呼吸或者一脚踏下,便仿佛冤孽已铸,屠刀在手了。我又想我还不是慈悲的。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虫子死在自己腿上,仅此而已。蚂蚁决计不是让我厌恶的昆虫,“蚍蜉撼大树”,似乎给人的感觉总是“可笑不自量”,可在我看来,知其不可而为之,无不无知还在其次,这份勇气首先是令我自叹弗如的。更不用讲蚂蚁的协同合作,步调一致。其阶级性和社会性丝毫不下于人。既然说到了人,其实人虫之辨,大可不必深究。虫豸的智力和暴力都是远不如人,人类靠着这两样武器貌似是征服了一切。可人类社会之波诡云谲,想来总不如昆虫世界的舒适自由。高级动物的人类,其高级的标志性该属聒噪的空话,想来昆虫该不会扯起一张压人的大旗,叫嚣着违心之论,作幺么小丑之状。

我是迷恋昆虫的,这昆虫之中,蚂蚁又最为常见,我也就常常在蚂蚁身上做些文章。夏天的苍蝇是绝顶烦人的,“嗡嗡”地在你身旁飞来飞去,不时落到你腿上,直勾勾的盯着你,搓着“手”,仿佛要大吃一顿。这时,我就会随手拿起苍蝇拍,利落地拍死苍蝇,这还不算完,将打死的苍蝇放到蚂蚁行进的路上。蚂蚁的反应是谨慎的,它总会先是后退一小步,然后慢慢近,接着挑动头顶的触须,待确定无危险之后,便开始展现蚂蚁的“暴力”,一只蚂蚁就能扛起数倍于自己的苍蝇,开始往自己家搬运食物。小时候,光这一项“帮蚂蚁找食物”的游戏我就能玩一下午。

除了蚂蚁,还有那可怖的刺毛虫,在我家乡,土语里是叫做“刷木架”的。说它可怖,先从样貌上就没有冤枉它:扁平的绿莹莹的躯体,中间是一条黑色从头贯穿到尾,棱柱状的“刷木架”在树叶上蠕动着,看见了它,决计想不到什么华美正直的词来形容,从样貌上,它就是邪恶的。然而,这其实还不算什么,最可怖的是它那全身四周张牙舞爪的刚毛,刺猬般突出,我都相信是一种警告。这种恶虫是不能随意触碰的,除了手心,其他地方的皮肤只要碰到了它的刚毛,那便要哭娘了。伤处即刻红肿起来,奇痒难忍,疼痛不止,搔也疼,不挠还痒,非得要来点风油精,牙膏才稍解一解这恶虫的酸毒。柿子树上是有这种虫子的,它的房子就安在树枝或者树干上,白色的鸡蛋形状,有拇指头那么大小。蹲在柿子树旁,叼着冰棍,冷不丁的,一只“刷木架”就可能掉到你身上。“刷木架”一开始是不讨人喜的。直到后来,我们偷偷玩火,烤着吃,吃掉了它的肉,才算是不怕这邪恶的虫子了。从那以后,再遇见这邪恶的虫子,总是带着一种看战利品,看手下败将,甚至是看食物的复杂眼光瞅着它,非但不觉得可怖,总中意想要再烤来尝尝看。其实想想一烤便糊,哪里又有什么味道,吃后的感觉也已全然不记得了,似乎是被它毒到舌头来着?定然吧,定然毒到过的,尽管看它的眼光变了,可它终归本质上还是那有毒的“刷木架”,还是邪恶的虫子。

我总觉得,夏日里最高调的,最拔群的虫非蝉莫属。它们是不知道累的,整天价不停的叫,天越热,叫的越欢腾。我们家乡土语是叫“节流”的,也不懂节的什么流。成虫叫“节流” ,幼虫是不会飞的,叫“节流龟”。夏日的雨后夜晚,是“节流龟”出土的狂欢节。“节流龟”从松软的土地里,挖开土爬出来,一步步挨到树上,然后就等待着“飞升”了。我是见过刚刚羽化飞升,从“节流龟”刚变成“节流”的蝉的样子的,浑身的雪白。我一共见过两次,一次是捉来在屋子里,另一次是在餐桌上。

古人似乎对蝉是颇有好感的,“蝉蜕于污秽,以浮游尘埃之外”,餐风饮露,自有一番高洁。可我总不以为然,首先在这生物学上,餐风饮露又怎么讲的过去?蝉的嘴细长,如同一根吸管,平日里又是紧贴在树干上,再明显不过,蝉是吸食树木的汁液为生。若将树看作人,蝉还不算是吸血鬼?树是好的,有益的,这蝉损坏树木,又怎么会是高洁呢?更不必说蝉的聒噪叫声,喊得响彻大地,自鸣清高,像极了平日里出丑做样,出点新闻便喊得最欢的所谓“公知”。于我而言,餐桌上的蝉是极其可爱的,活着的蝉是需要消灭的。

后来,日子过得久了,经验多了,也就慢慢懂了:蝉是不能灭的,蝉之所以是蝉,并不是因为它生下来就是蝉,而是它长的像蝉,别人都认为它是蝉。再后来,跌倒的次数多了,又有了些理解:蝉到底是不是蝉,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信不信自己是蝉。

现在,我终于发现文章的开头说的是错的,农村也不再有那么多的昆虫了,就算有,我怕也不再会帮蚂蚁抓苍蝇,吃烤“刷木架”,再去看金蝉飞升了。我总幻想着能回到以前的那些旧时光,我总要寻求这么一个穿越时空的方法,找回童年时对自然的那些个漫无边际的想象。怀旧是该唾弃的,但我总止不住地怀念那些单纯天真的年华。

是,腌臜虫豸,不知春秋!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04,445评论 6 478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5,889评论 2 38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1,047评论 0 337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4,760评论 1 276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3,745评论 5 367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8,638评论 1 281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8,011评论 3 398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669评论 0 25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0,923评论 1 299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655评论 2 32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740评论 1 330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3,406评论 4 320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8,995评论 3 30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961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197评论 1 26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5,023评论 2 350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2,483评论 2 34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昆虫记》知识点归纳 皇皇巨著《昆虫记》,如何作为语段去阅读!这是一个问题,本篇旨在梳理一些知识点,抓住核心价值!...
    为为道来阅读 8,900评论 0 14
  • 对于被钢筋水泥包围的孩子来说,大自然是最好的课堂。在这个课堂上,生命各式各样,多姿多彩,每一个物种都演绎着精彩的故...
    黄老邪123阅读 727评论 0 1
  • 2012年,法语教师Stéphanie Richard在法国洛林大区蒂耶福斯镇(Thiéfosse)创办了以昆虫为...
    法国话事姐阅读 541评论 0 3
  • 我的一生 我是法布尔,1922年生于法国,小的时候,因为买面包的钱都没有,我经常挨饿。但是我却不害怕饥饿,因为我心...
    張楓阅读 2,901评论 0 0
  • 她总会担心自己的孩子能否吃饱 她是世间最关爱我们的人 在我们悲伤时总会第一个想起她 在我们欢乐时却是最后记得她 但...
    半分微凉阅读 320评论 1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