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觉着自己个儿此时此刻略显多余,因着她们讨论的其实并不是他和李娟的未来如何,而只是李娟该如何应对现下有些复杂的局面,和身涉其中的另一个人可以说没有十分的关系。他起身去收拾,进进出出刻意地让碗筷碰撞出声响。这间屋子不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家,但他忽然固执地想让所有人知道他在这间屋子里的存在。
母女俩之间的那种亲昵刺痛了他,看她在孩子面前自然流露的温柔,其间横亘着他无法追上且拥有的漫长年月。他是在这一刻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孤独,奇怪,他从前一个人时从没有想过“孤独”这个词,他总以为他有了充实繁忙的工作,有了可爱的学生们,拥有了一年年桃李丰收的季节也就拥有了丰盈的人生。他知道自己时常涌上来的不安来自于何,因为在他和李娟的关系里,他本就退无可退。
他听见她跟季红说:“行了,也不是多大点儿事,我心里有数。”
沾了洗洁精的手滑了一下,差点又碎了一只碗,他心道。顺手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哗。
“妈,抛开我爸和杨震他们,”季红压低声音,“您单纯找个人做伴儿我不反对,其他的事......”她瞟了瞟厨房方向,又悄声道:“还是要慎重。当然,我不是说陆校长不好,您知道的,吃一堑长一智。”
李娟笑了,摇摇头,“瞧你这话说的,跟我是你闺女似的。我们就现在这样挺好,别的事儿我也没那闲工夫。对了,说个正事儿,我记得你跟农商行的邱行长关系不错,我想你帮我去问问看,我手上那百分之五的股份能抵押多少现金?”她转身从包里拿出文件袋,“我认真考虑过了,准备拿下这个牌子在北京的代理,可能还需要开店。”
季红仔细看过材料后,眉头紧皱了起来。不是一笔小钱,代理费加上李娟这两年的收益,紧紧巴巴将将够。她知道这就是她的母亲会做的事,执拗、决绝、坚定。她也笑了,笑自己刚才的担心。“行,这事儿我应下了。您也别急,我多问几家银行,也去找人做做背调。不过,我寻思着您要东山再起,有些场面人该见还是得见,熙熙攘攘利来利往,谁跟钱过不去?”
也对,往年打交道的那些人,本来就不是奔着做朋友来的,自己有什么抹不下脸放不低姿态的。李娟一面自嘲,一面也颇欣慰,面前这个孩子到底是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角色。“就按你说的来。不过我倒也没想过什么东山再起,只是人这辈子总得做点儿什么对吧。”
眼瞅着快十点,季红起身告辞。陆天明一直猫在厨房没出来,她便扬声道:“陆校长,我走了。要不我稍您回去?”
陆天明真个儿是出来也不是,不出来也不是。咬咬牙憋了一脸浑不在意的笑,故作自然地一边擦手一边往外走,“啊,不再坐会儿了?我不回去,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季红闻言看了李娟一眼,李娟拍拍她的手,送她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