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玉柱嗜书成痴,堪称是书呆子中的极品,坚信书中自有颜如玉,且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但也因此遭遇悲欢离合。
彭城有个官宦子弟名叫郎玉柱,他的先父为官清廉,没有留下别的家业,只有整整一屋子的书。到郎玉柱这一代,家里已经很拮据了,但什么都可以拿去卖了换钱,就是书一卷都不能动。老父亲在世时,给郎玉柱抄录了一篇《劝学》粘在座位边上,玉柱天天读,倒也不是想做官,而是真的对书中自有千钟粟、黄金屋、颜如玉等说法深信不疑,所以一年四季都在昼夜苦读。一晃玉柱都二十好几了,也不知道娶妻成家,就等着书本里面的颜如玉自己上门呢。平时也不懂应酬,客人来了也不热情招待,说不了三句话就自己读书去了,客人只好讪讪离开。每次考试,他都是首选,却一直没有考中。
有一天正在认真读书呢,一阵大风把书吹走了,急忙追过去,没注意掉进了一个土坑。一挖才发现是一个地窖,里面藏着很多粮食,只是早已腐朽成土。虽然粮食不能吃吧,但这不印证了“书中自有千钟粟”么,这下读书更加用功。又过了一阵子,找了个梯子整理书架高处的藏书,却发现书堆里有一个尺把长的小金车,这下更开心了,因为“书中自有黄金屋”也应验了。不过拿出去让人一看,是镀金的。玉柱心里有些埋怨,觉得古人骗自己呢。刚好有个虔诚信佛的父辈在这里做官,有人就劝玉柱把小金车献出去当佛龛。这位父辈非常开心,奖励玉柱三百两银子,还有两匹马。到这时车马钱财都有了,玉柱也不由不相信读书的好处了,哪还有理由不更加刻苦读书呢?
只是玉柱都已经三十岁了,妥妥的大龄青年。周围人好心劝他抓紧娶妻,他就回答说:“不怕,书中自有颜如玉,我只要勤奋读书,还怕没有漂亮的老婆?”又这样读了两三年,也没见到书里的美人来找他,大家都嘲笑他。这时候民间流传天上的织女偷偷下凡了,有人就跟玉柱开玩笑:“天上的织女是不是为了你才私逃的呀。”玉柱知道是戏弄自己,也不回敬。
一天,玉柱读着《汉书》第八卷,读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一个用纱剪的美人夹在书里。吓了一跳,难道这就是颜如玉吗?而纱美人眉目就和真人一样,背后还隐隐有两个小字“织女。”玉柱很惊异,每天都看,废寝忘食。一天正痴痴凝视,美人忽然坐了起来,微笑着看着玉柱。玉柱大吃一惊,急忙拜倒在书桌下。刚起来,美人已经长大到有一尺多高了。玉柱更害怕,连连叩头。美人跳下来,亭亭玉立,真的是一个绝代佳人。玉柱这时候只知道拜问:“姐姐是哪里的神仙啊?”美人一笑:“我是颜如玉呀,你这么多年勤勤恳恳读书,不就是盼我来吗?我要是不来,谁还会相信古人的话呀。”玉柱很开心,就和她同床共枕,相亲相爱,只是玉柱什么都不懂。
玉柱还是每天读书,和以前不同的是有如玉陪着了。如玉劝玉柱别读了,玉柱哪里听得进去。如玉说:“你之所以不能飞黄腾达,就是因为读书读太多了,看看皇榜上,有几个像你这样读书的?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走了。”玉柱没办法就把书放下,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始读书。但转头一看如玉不见了!失魂落魄,赶紧祈祷,根本没踪影。忽然想起当初不是在《汉书》里得到美人的呀,赶紧拿书翻到当初的页面,如玉果然在呢。玉柱喊如玉下来,没有动静,苦苦恳求。如玉又化为人身,警告玉柱:“你要是再不听话,就永远断绝来往。”如玉拿出棋盘和赌具,每天和玉柱玩。但玉柱只是应付呢,看如玉不注意,就又悄悄翻书。因为怕如玉发现,把《汉书》藏了起来,想着这下你再往哪跑。有一天读得如痴如醉,如玉过来了竟然没发觉。一抬头,赶紧把书合上,但如玉已经不见了。吓得玉柱把所有的书翻遍了也没找到,最后还是在《汉书》里找到了,连页数都不差。这下玉柱乖了,发誓再不读书。
如玉这才下来,和玉柱下棋,而且发狠说:“三天下不好棋,我还走。”玉柱只好拿出当初读书的劲头来钻研下棋,到第三天,竟然有一局赢了如玉两颗棋子。如玉大喜,又抱来一把琴,规定五天就要熟练掌握一曲。玉柱这时候一心都在才艺上,哪还顾得上读书。过了一阵,弹起来居然也得心应手了。如玉又每天和玉柱喝酒玩骰子,把玉柱开心的,直接把读书抛之脑后。如玉又把玉柱往门外赶,让他去结交宾客。这时候到处都在传玉柱是一个风流倜傥之人,名气暴增。如玉点头:“现在可以去应试了。”
玉柱有一天忽然问如玉:“都说男女同床共枕就能生小孩,我和你同居这么久了,怎么没见你生?”如玉大笑:“郎君天天读书,我就说没用处。你读来读去,连夫妇这一章都没读明白。枕席二字是有功夫的。”玉柱傻乎乎地问:“有什么功夫啊?”如玉笑而不言,过了一会悄悄地教玉柱。玉柱快乐地忘乎所以:“我从没想到夫妇是如此快乐,真的不可言传。”这下到处给别人说他两口子是多么快乐,大家都掩口而笑。如玉知道了也责怪玉柱,玉柱却说:“鸡鸣狗盗做的事不能给别人说,这是天伦之乐,有什么好隐讳的?”到了日子,如玉果然生下一个男孩,请了个老妈妈帮忙抚养。
过了两年,如玉突然给玉柱说:“跟了你这么久,也已经有了儿子,我该走了,再待久了恐怕会给你带来灾祸,那时候悔之已晚。”玉柱一听就哭了,伏地不起:“别的不管,你也得为儿子着想吧。”如玉也很悲伤,过了很久给玉柱说:“让我留下也可以,就是得把架子上的书全扔了。”玉柱很奇怪:“你是从书里来的,书也是我的性命,怎么能这么说呢!”如玉也不勉强,只是叹息:“这都是命数,我提前告诉你罢了。”
一开始,有亲戚偷窥到如玉,惊为天人,但是又不知道玉柱和谁家缔结的姻缘。问玉柱,玉柱只是一言不发。大家就怀疑了,到处传播。县令姓史,是福建人,也听说了这事。史县令起了坏心,就想看看如玉到底有多美,因此下令把玉柱和如玉抓过去。如玉一得到消息,藏得无影无踪。史县令大怒,把玉柱抓去狠狠拷打,一定要把如玉交出来。玉柱被打得死去活来,愣是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又拷打玉柱家的婢女,婢女也只知道个大概。史县令大呼有妖怪,亲自到玉柱家,只见到满房子堆满了书,根本无法搜查,干脆把书都扔到庭院里,一把火烧了。只见浓烟滚滚,久久不散。
玉柱被释放后,跑大老远去求他先父的一个熟人帮忙,恢复了功名。当年就考取了举人,第二年又中了进士。因为如玉,玉柱对史县令恨之入骨,还专门为如玉做了个牌位,每天都早晚祈祷:“如玉啊,你若有灵,一定要保佑我到福建当官。”后来果然被朝廷授以官职,视察福建。只三个月,就查出史县令在老家的劣迹,直接把史县令抄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