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坝宽敞,杂乱无章,地上留着用水冲刷过的痕迹。无论怎么冲洗,那股死亡的气息和血腥的味道,对于我来说,是挥之不去的。
胖女人用钩子勾住夏小师他们的大腿,拖着他们的身体到了院子深处的一个铁笼子里。
他们微微喘息着,眼睛毫无力气地半睁半闭,疼痛而绝望。
轮到我的时候,光头老六走上前来,“呆婆娘,你不会也要把他剐了做成带皮小孩儿吧?”
“不然呢?”
“这可是大富人家的小孩儿,可值钱了。”
“???”(懵了一脸)。
“你听说过龙麒孩儿吗?”
“???”(一脸的懵)。
“传说龙麒孩儿来自远古的帝喾部落,他们是好运的使者。我光头世家屠戮小孩儿无数,从没见过如此俊俏的小孩儿,只有传说中的龙麒孩儿,才可能长这般模样。”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看他头上的毛发,五色的,懂的人,一个龙麒孩儿就值这个数?”光头老六张开五指屈伸着比划道。
“才五百块,我以为多少呢,我们的带皮小孩儿粉里,每碗少那么一片,从他身上多的都能赚回。”
“不然说你是呆婆娘呢,这个数?”
“五千?”
“这个数。”
“五万。”
“五百万,你傻啊,要是真的龙麒孩儿,我们可就赚大了啊,你安排小六子先好好养着,不能怠慢了他,好吃的好喝的好好招呼,要是真如我料想的一样,找到适合的买家,我们就发财了,日后就不必起早贪黑了。”
胖女人听说五百万,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连忙关上院子的铁门,四下里瞧了瞧,确定黑老三一伙贼人早不见了踪影,“宝贝,咱们回屋里去,院子里太脏了,哪里是人呆的地方。”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逃过了一劫,糊里糊涂住进了光头老六的家。
然而我并不因为侥幸活下来而欢喜,我望着屋外铁笼里的兄弟们,黯然神伤,悲痛涕零,无以言表。
胖女人把我独自关在他们住的房间隔壁一间空房间里,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过了一会儿,胖女人抱来一床被子,放在墙角,顺便还带了些食物,可看起来都是他们吃剩的残羹剩饭。
“宝贝,吃饱了好好睡觉,明天早上我们家小六子和你玩,”胖女人说了一句,关上门离开了。
我心理暗自骂道,“丑婆娘,胖婆娘,谁是你宝贝,看你那凶神恶煞的魔鬼样,谁愿意是你的宝贝。”
这一夜,我肚子饿得发慌,可我一口食物都没吃,并不是因为胖女人送来的食物是他们吃剩下的,而是担心我那几个兄弟。他们前些天受了伤,今晚又被索命飞针给扎了,到现在也还饿着肚子,想想真是可怜。
窗外,鬼魅的声音从遥远的山坡上传了过来,这一次的叫声,可不像以前那样清淡,而是夹杂着恐怖的舔血声。
终于,天已破晓,透过窗户的缝隙,东边的太阳缓缓升起,照在院子里的一根老洋槐树上。
洋槐树的树干上,钉着一根铁桩子,上面挂着黑乎乎的东西,可门缝太窄,看得并不清楚。
胖女人打开门,看了看碗里丝毫未动的食物,冲着我笑道,“宝贝,怎么不吃呢,这可是腊肉香肠,饿坏了肚子就不好了。”
“谁稀罕,你们把我兄弟,怎么了?”我横眉怒目大吼道。
胖女人假装没听见,关了门,“小六子,快过来,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脚步声逼近房间门,随着房门“咯嘎”的一声,一个身体肥嘟嘟,鼻涕涟涟,满嘴辣油的光头小子走了进来,“妈妈,我以为你说什么呢,这不就是个做带皮小孩儿粉的小孩儿吗?按我们家的八字诀来讲,他只是二等货。”
“当然不是做臊子用的,这可是宝贝哦,你爸爸说的,找到买家我们就发财了呢。”
“看不出哪里值钱来,不过看起来挺干净,也挺可爱的,妈妈,要不送给我作个伴吧?我还没自己养过小孩儿呢。”
“妈妈就是要让你养着,养得白白胖胖的。”
“他叫什么名字?”
“我哪里知道。”
“我给他取个名字,就叫…就叫光头二黄。”
“你老爸叫光头老六,你叫小光头六子,现在又多了一个光头二黄,好好好,只要我儿高兴,妈妈就依你了。”
好一个光头二黄,这是要气破我肚皮的节奏。当年我老妈给我取名,金庸古龙小说里的各类儒雅潇洒的名字都效仿过,可都没找出一个适合的名字来,如今你这光头小和尚一进门,就往我脸上贴了个光头二黄的名字来。佩服佩服!
“光头二黄,走,光头小六子带你出去走走,给你买火腿肠吃,”说着,小六子走近我,拿起铁链子,拉着我走出了房门。
我想,我从食材摇身一变,成了光头小六子的奴隶了。
走出房门,踏进院坝。院坝旁边用砖头彻了一个大火灶,灶上架着一口烟熏大铁锅,锅里的水在熊熊烈火下翻腾,冒着白烟。
老杨槐树上挂的,不是别的,就是一个黑色的小孩儿的头,脖子处血渍淋淋,血已滴干,地上粘满了阴干的血迹。
仔细瞧了几眼,发现并不是我那几个兄弟,此时虽然我的内心一阵阵怜悯和惋惜,但估摸夏小师们现在还安然无恙,心头也稍微舒缓了许多。
小六子死死地拽着我,几乎把我拖到了地上,为了脖子不被拉伤,我只能委屈求全,跟着他跑起来,直到了街头卖烤肠的地方。小六子买了三根烤肠,自己吃了两根,剩下一根吃了五分之四,留了五分之一给我,“二黄,给,吃饱了我们回家。”
我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此时看见太阳光都差点能晕倒于地,看见这一丁点烤肠,也顾不上能不能填饱肚子,一口吞下,直入胃中。只听见肚子咕咕一响,那五分之一烤肠,似乎没了影踪。
光头小六子使出蛮劲又拖拽着我,回到了他们家的院子里来。
进了院坝,恍惚瞧着铁桩上临空又多了一颗纯黑色的小孩儿的头,我定睛一看,内心忽然一振,全身瑟瑟发抖,毛骨耸竖。
那新增的头,就是其中一个兄弟的小二黑的,脖子上还冒着白烟。
鲜血一滴,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汇成一弯弯血河,流进我的心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