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肖志摩的青春期是在隐忍中度过的，当青春的躁动和叛逆如期来临的时候，他在旷野中呐喊，在路上狂踹柏树，他踹完柏树踹杨树，他用树枝鞭打麦苗，本来他是个放养的娃，没有人问他的生活和学习，他觉得自己一钱不值，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那一时期，他有一肚子心里话，想找个人倾诉，哥哥正在工厂实习，面临毕业，回家来，母亲的重心在他的肚子上，至于，思想上的问题，根本无法理解，他去初中部找高老师，他已经上了高中，高老师又开始了从初中一年级的轮回，而高老师当年正是上有老下有小，学校家里一大堆事，人忙的像个陀螺，肖志摩看着高老师忙碌的身影，又不敢去打扰，他只能忍着，烦恼着，学习成绩虽然不错，但是，明显失去了动力和方向，人开始变的郁郁寡欢，整个学期都是昏昏沉沉。恰在此时，一个叫柳琴的精致女孩闯进他的心里，他们同级，柳琴是理科班的。那年区文教局搞了一届诗歌朗诵比赛，肖志摩获得创作一等奖，柳琴获得朗诵二等奖，颁奖时学校派了总务处的一位上年纪的女老师和他们俩参加，柳琴的父亲是工厂里的副总工程师，派了一辆小车，送他们去的，开了一上午的诗词鉴赏会，领完奖已经是中午了，柳琴大大方方的对肖志摩说：咱们中午去吃肯德基。

他有点犹豫，他没有准备，兜里没什么钱。

柳琴看出来他的为难，主动提出她请客。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在这么高档的餐厅吃饭，他老老实实的坐着，柳琴驾轻就熟的点餐端餐，从头到尾他的人整个是懵的，他吃汉堡，薯条，都是小心翼翼的，头低的很深很深，同时，也感受到了世界上除了面条，包子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柳琴优雅自信的一根一根薯条蘸西红柿酱，把像纽扣一样的小嘴抹红，他瞅了一眼，他觉得人整个飘了起来，灵魂出窍也不过如此吧！

饭可以这样吃，女孩子可以这样美丽，这一天对他的认知世界，完全是一种颠覆，他后来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如何离开，如何回到学校，如何回到塬上的家的。

他开始认真洗脸，认真刷牙，把衣柜里仅有的衣服翻了个遍，他不由自主的路过柳琴所在的一班，透过门缝向里面张望，文科班在三楼，柳琴的理科一班刚好在二楼的楼梯口，他每次经过心跳的历害，脸也红的历害，他常常借故上下楼，一下课他会第一时间冲出教室，扒在栏杆上，向下张望，他开始注重打扮，开始上课走神，他找母亲要钱买衣服，买高仿的运动鞋，他开始要面子。他写诗，写了很多的诗，他的思念之情都化成他笔记本里的一行行言情，他如果实在写不出来，他就抄徐志摩的情诗，他做梦做到他出版的诗集，在柳琴手里闪耀着光芒。

他的学习成绩在加速下滑，他根本不在乎，柳琴每次见面给他的微笑，他可以当饭吃，一学期下来，要开家长会，班主任专门叮嘱他，你的家长一定要来。开家长会那天他放学没有上塬，两天前他跟哥哥肖志明说了，开家长会的事情，历史上肖志摩父母没有参加过他的家长会，当哥的还参加过几次，几次还都挺自豪，弟弟学习好，在会上班主任常常表扬。这次开家长会，哥哥肖志明本来不打算参加，他要加班，看着弟弟的表情跟以前有太大的变化，他还是请假去参加弟弟的家长会。晚饭是在哥哥所在工厂的大食堂吃的，他吃饭时的慌慌张张让哥哥察觉到了，哥哥以为是他怕开完家长会，他会骂他，其实是，下午柳琴在学校操场，遇到时，约他晚上 7点家长会一开始，她会在学校门口等他，约他去她们家，她们家有一面墙全是书。柳琴家里是木地板，这让肖志摩吃惊不小，他不知那是当年苏联专家住过的房子，家里的陈设是他在小说中作家描述的书香家庭场景中的现实版，他开始语无伦次的咿咿呀呀和柳琴说话，他是第一次坐沙发，弹簧垫子让他坐上去紧张的一身汗，一面墙包装精美的一本本书整齐排列在考究的书柜，书柜一直通到房顶，柳琴让他随便选，他选啥呢？他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沙发垫绣着花团锦簇的花，他不认识，却恍了他的双眼，他不敢在坐下去了，他要抓紧时间告辞。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敢看柳琴一眼，他借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早就看过，借这本书主要是他想起了保尔.柯察金和冬尼亚的爱情。

他从柳琴家里出来，有没有晚风吹，他都清醒了，他在哥哥宿舍门口蹲着等哥哥，他决定要斩断情缘，那不是他一个农村孩子，所奢求的东西，他不在那个世界上，他应该规规矩矩的好好学习，他想找把刀，把脑子里主导情欲的那一神经，把他挑出来，扔的远远的。

他幡然醒悟，哥哥的脚步在宿舍楼道里响起了，他激动的冲上去，他要对哥哥说，他错了，他已经知道要好好学习，他知道未来他要啥了？

哥哥肖志明怒不可遏的，在走廊连踢了他三脚。

晚上他和哥在一床上，聊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