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只牛头过大年
别人买猪、买羊、买鸡,我买只牛头过年。
屠牛的人在电话里说,一只牛头五百块。听我不吭声,补充:一只牛头可以剔出十多斤肉。一斤生水牛肉大约六十块,八九斤肉就能保本,何况“十多斤”呢,屁颠屁颠地去了。
牛是如假包换的水牛,老了,牛毛稀疏,表皮干枯发白。都说牛是人类的好帮手,勤劳、本分,正直、善良……人们不吝溢美之词。但不知集万千荣耀于一身的牛,为何落得屠宰的下场?那些动物保护协会的人,大抵是不会过问的。他们只会拦截贩卖猫狗的车辆,而不会动屠牛场一根指头。说到底,保护牛的成本太高,一只牛头还五百块呢。
牛头买回家,怎么处理是大问题。按理说,妻子是行家里手。可她看一眼血糊糊的牛头,扭头就走,口里还嘀咕着“瘆死了”。网上搜索,先火烧,再打磨,煮熟后剔肉。
火烧得有枪头,街上有卖,三十块大洋。接通液化气,滋滋啦啦一通大火,牛头黑咕隆咚,却也干干净净。火烧简单,打磨麻烦。围观的邻居各抒己见:用铁铲、用清洁球,用钢丝刷……一一试过,不但效果不明显,还累得人腰酸背痛。终于有人想出好主意——用磨光机。
我们常把“隔行如隔山”挂在嘴边,在我看来,行业之间是相通的。譬如医生,木匠使的家伙当他们一件不少,拿捏程度也未必比木匠差。倘若医生改行当木匠,手艺肯定比一般人强。
屠牛这个行当也是,不但要有厨师的手艺,还得有钳工的技艺。磨光机嚓嚓嚓,皮屑沸沸扬扬。漫天灰尘中,奇迹慢慢发生——牛头打磨过的地方,竟露出一层晶莹的白色,像是一颗剥开壳的水煮鸡蛋。
煮牛头无疑比煮鸡蛋头疼,牛角撑开将近一米长,哪有这么大的铁锅?只能转移战场,回老家。老家的铁锅也不够大,牛角担在锅沿上,翻来覆去地煮,根本煮不透。就这样半生不熟地动刀子,一点点剔,一层层刮,一不小心,手指切开一道两公分伤口,两张创可贴都贴不住。流血不要紧,只要收获多,收获确实不少,连皮带肉怕有十五斤。
肉下来了,动手打牙祭。从杂物间翻出一只钢筋锅,几块砖头一撑,架起火。大火催,小火炖,从下午三点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半。五香八角一起上,香醋料酒一样不少,揭开锅,味道挺像那么回事。
汤好喝,肉难吃,最难吃的是牛皮。一进嘴,粗粗嘎嘎嚼不动,用点力,毛根直扎嘴。妻子说,这东西怎么吃?扔了。扔了?说得轻巧,皮一扔,碎肉至多五六斤,岂不是亏大本?
邻居哈哈大笑,你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做,这么多钱买现成牛肉,能吃到明年。你懂什么?我没好声气地回他,我买牛头是为了制作标本。对啊,他好奇起来,标本呢?
标本在老家后院放着,网上说,让蚂蚁啃麻雀啄,不多久,里外断筋碎肉会清理得一干二净,要不然,有恶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