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第一幕的两场中,交代了剧中人物的基本特征:陈佐千居于封建宗法制度的中心,他控制着他的女人们,同时也被他的女人们所控制。
大少爷飞浦穿梭于真实女人和虚幻女人之间,如黑夜里迎着风的一盏灯笼,外表火红,内心空洞。
大太太毓如阿弥陀佛背后的伪善,二太太卓云热情关怀背后的恶毒,三太太梅珊自由狂放背后的率真,四太太颂莲顺从堕落背后的抗争,一个个真实的生动地人物形象在音乐的诠释下更加具有艺术感染力;
在第一幕最后,通过颂莲一段关于《雨》的自白深刻地表现除了她内心所发生的变化,“雨,快给我下一场雨,洗去我内心的空虚;雨,快给我下一场雨,洗去我灵魂的无趣”。
此刻,颂莲堕落的灵魂昭然若揭,可以看到在她成为这个体制的所谓既得利益者的同时,她也退化为了这个体制的忠实维护者和利用者。
正如林幸谦在《荒野中的女体》中所说:“在宗法象征秩序中,男性以主体身份进入宗法父权体制,而女性则被排除在边缘地位之中。但吊诡的是,女性并非完全被放逐于体制之外,而是被收编在体制内的边缘位置之上,置于家庭婚姻秩序之内,扮演男性主体的他者。”
而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颂莲会习惯于陈家女人表里不一,阴奉阳违,明争暗斗的游戏。
大学时期的浪漫梦幻在无情的现实面前早已纷纷破灭。颂莲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才是女人的命根子。抓住男人,就意味着抓住了一切。失去男人,则意味着失去一切。
第二幕中人物之间的关系进一步升华,首先在第四场《萧》中,飞浦与颂莲一往情深,他们之间有着某种精神的交流与心灵的共鸣。
面对颂莲的试探,飞浦却总没有作出正面的回答,因为在现实面前,两人只能委身完全不同的世界,这种柏拉图式的爱情注定要走向毁灭。
在此我们不难想到颂莲与陈佐千两人所谓的婚姻,悲哀的是他们生活在全然不同的精神世界,除了肉体的满足之外毫无任何精神上的交流,颂莲以为彻底征服了陈佐千,而老于世故的陈佐千只是将颂莲视为玩物。
对比这两种悲剧,暂且抛开社会层面的因素,只从人生层面来理解的话,或许可以用朱光潜在《悲剧心理学》中的一段话来解释,“尼采用审美的解释代替对人类道德的解释。现实是痛苦的,但它的外表又是迷人的,不要在现实世界里去寻找正义和幸福,因为你永远也找不到。”
只是,这种悲观主义色调的解释在某种程度上也否定了颂莲悲剧背后的时代性和社会性。
紧接着,颂莲和卓云的矛盾冲突也彻底爆发,颂莲无情地剪下了卓云的耳朵。这昭示着在男权拨弄下的颂莲,个人的嫉妒心和报复欲在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就压抑内潜为刻薄和阴毒的非人性格。
第五场《井》,三太太梅姗与医生的暧昧关系让毓如发现,毓如警告梅姗不要玩火,这预示着梅珊悲剧命运的开始。而后,一首合唱《井之歌》,柔软的旋律夹隐约夹杂着未知的痛苦和恐惧。
而这口井,正如小说中所描述的那样,阴冷、恐怖、神秘,它与颂莲所处的生存环境越来越恐怖、压抑相对应。“井“就像一个恶魔一样如影随形的跟在颂莲的身边,预示着她不可逃避的悲剧结局,它联系着几代女眷的命运和颂莲、梅姗乃至将来的五太太,形成一处注定的生存悲剧,它象征着整个人类在这种生存环境下的悲惨命运。
第六场《死》,梅珊偷情之事败露,在陈家上下发生巨大震动。
然而,不同人物的心理状态让我们再一次心头不禁一凉。毓如幸灾乐祸,卓云得意洋洋,陈佐千冷血冰冰,唯独颂莲在这一刻萌生悲悯之情,担心梅珊被投井。
在此,我们也看到,所有的这一切同类相残、不择手段的卑鄙行为都说明她们已被男权制文化毒害甚深,灵魂已经扭曲。在最后的片段《杀人》中,颂莲唱道:“人非人,鬼非鬼,鬼就是人,人就是鬼”,可见颂莲悲伤绝望的心境。
然而,当她一会哭一会笑的唱起《花非花》时,我们可以感受到曾经给她带来美好的飞浦的离去给她带来的又是怎样的打击,“人非人,花就是人,人就是花”“女人花,如梦似画,为有情人,挥洒年华,有情人,你究竟在哪,是近在眼前,还是远在天涯”,这样一段自白,诉说着颂莲无尽的悲伤,或许这也是压垮她内心脆弱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她不仅在现实中遭到陈佐千的始乱终弃,而且在精神上又遭到飞浦选择无奈离去的沉重打击,一个弱女子竟还是逃不出这样一个吃人的轮回,一个人孤独着,像是一叶孤零零的浮萍在陈家花园漫无目的的漂流。
最后,在颂莲的疯狂中,陈佐千娶了第五位太太文竹,陈家大院又挂起了大红灯笼,飞浦也公开了他跟顾少爷的恋情。当飞浦再次唱起开场时的那首《我就像一只红灯笼》,舞台上那口吞噬生命的老井在灯光的映照下也显得更加苍白了,圆圆的轮廓,熟悉的旋律,这似乎言说着命运的轮回与不可抗拒。
在故事落幕的那一刻,沉重,失落,愤怒,悲哀,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在五太太迎娶的当天,颂莲无情地被“疯了”,当年伴随她进入陈家的那熟悉的敲锣打鼓声宣告着属于她的“时代”已经结束,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命运已经被无情地封建男权文化逻辑所吞噬。再一次面对舞台正中的大红灯笼,望着五太太文竹单纯的笑脸,热闹喧嚣的锣鼓声后我听到的是观众无声的叹息,冷酷与残忍深深地戳痛了每一位观者的心。
反观整部作品,如果要选择一句话作为结束的话,我想最适合的莫过亚里士多德关于悲剧的定义:“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模仿;它的媒介是语言,具有各种悦耳之音,分别在剧的各部分使用;模仿方式是借人物的动作来表达,而不是采用叙述法;借引起怜悯和恐惧来使这种情绪得到陶冶。“。(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