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自己平生,我仍然那个混入大千世界泯然众人的“小人”,没有改变。
小时候曾经幻想过以后成人,该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能担负起天大的责任,能庇护我爱的人。可是成年以后才惊觉,从前那些想法实在幼稚的可爱,当初的我着实低估了这个世界的凶顽,也着实高估了自己。
或许因为从未遇见过大风大浪,也未曾真正见识过栉风沐雨,心性里保留了太多天真,以至于在初入社会时,在偌大的人情世故里迷了方向,甚至一度懊恼,几次沮丧。殊不知在世俗面前,性别的天平从来都偏向对面,何况我自认为不是一个优秀的女性。
我曾以为,世人皆善,即使出门在外也不会孤立无援。后来发现,当你自缚时,选择旁观已经是天大的善意,更不必谈那些阴奉阳违火中取栗。我跻身这世俗里,由棱角分明变为低眉顺遂,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终究还是抵不过这个圈子里的恶劣,那些不管不顾的肆意全部被欺压着,被生活欺压着,毫无喘息余地。我终究还是沦落为自己曾经最不愿成为的人,那些意气风发全部被生活拆穿了彻底,徒留苍白的嘴角还呢喃着几句余音,却还是吹散在风里了。
这个认知是在我大学时成熟的。
那时候啊,我考上了全国知名的大学,千万人过独木桥,我是其中到达彼岸的那一个。经历了三年的锤炼,我以为我终于迎来了破茧的时刻,殊不知,我努力挣脱的不是旧茧,我努力挣脱的是盔甲。大学里我遇见了数不清的大佬,他们大多数文武双全,乐器书法信手拈来,专业知识过硬,见识广博而健谈。然后我意识到,原来那个单调的分数并不能帮助我成蝶,在周围人的衬托下,没有丝毫特长的我显得笨拙而局促,柔软而脆弱。
然而我现在并不后悔当初做的决定,更不后悔来到广东。
它给了我残酷,也给了我时机。让我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差距,什么是真正的竞争,也让我在自我否定和自我肯定之间,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不是温室里的定位,是现实里的定位。我明白自己的不完美,也在无数个深夜里慢慢接受了不完美。我触碰到了这个社会的冰山一角,更在奔波的阳光和雨里体会到它的深刻含义。那些悲衰、痛苦、孤绝,以及跌倒后的重新站起,都逐渐化作云雨,可抵万千荒洪。
惊鸿一瞥那般峥嵘之后,自身的短见和拙劣愈加明显,性子里的傻气也被惊得消失了个干净。不过说实话,之前的我自认为不一般,不过是仗着那几分书生的单纯和天真,如今的我自认为普通,却还是依着那几分纯真。也许正是因为从未傲气过,所以如今才能够轻易从井底脱身。平凡固然可贵,但并不是逃避和堕落的借口。谁叫我曾经窥见过非凡的光彩呢,那般耀眼的模样,真的算得上是一眼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