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孙婕顾不上换鞋换衣服,便直冲卧室,身子一歪,跌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呆了半天,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然后,她慢慢地从床上起来,换下了衣服鞋子,在卫生间里匆匆地冲了个凉,总算是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可以仔仔细细地把整个事件回想一遍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可是刚才易锋对她说的那些话,却着实让她觉得难以置信。易锋怎么可能会是凶手呢?但如果不是,他又为什么要自己承认?还是在喝醉之后的情况下承认的?难道这其中有着什么样的隐情?而假如易锋真的是凶手的话,那胡起跃又是怎么回事?他做的所有那一切的动机又是什么?为什么他觉得易锋面熟,而易锋却对他毫无印象呢?……
伴随着今夜易锋的那一番醉话,无穷无尽的问题像是春雨后的小草一样,在孙婕的脑袋里长了出来,而且蔓延得到处都是,并且以着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生根长大。在将种种不同的可能性互相组合,从而将更多种的可能以几何的倍数增加后,孙婕觉得自己的脑子彻底乱了,一时之间,实在无法处理这么多的信息。可是想就此睡去,却又怎么睡得着?
这时,她想到了赵建宇,如果他现在在镜川的话,说什么也要把他拉出来,好好把今晚自己遇到的事情跟他说说,两个人一起分析分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现在,时间已经这么晚了,恐怕他已经在开往兴州的火车车厢里睡了吧!
躺在空间狭小的卧铺铺位上,听着咯噔咯噔不断传来的车轮击打铁轨的声音,赵建宇怎么也睡不着,想翻个身,在车厢里狭小的铺位上,自己那1米8多的高大身形,却怎么也施展不开,只好蜷着长腿窝着,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脑子里信马由缰,从家事想到了国事,数绵羊数到了忘记数字,用尽了方法,也难以入睡,于是,本来想在火车上好好休息一下,不去想和案子有关事情的他,最后还是不由得让自己的思绪飘到了李羽洁的案子上,在像放电影一样,把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后,常静在下午提供的一条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在他们假意采访胡起跃的时候,胡起跃看清楚易锋的样貌后,颇吃了一惊,然后问易锋是不是和他曾经见过,并说见他面熟得很。而易锋对胡起跃却毫无印象。
也许,胡起跃确实见过一个外貌和易锋很相似的人,这次只是一次误认。但是假如,胡起跃曾经见过的,真的就是易锋本人呢?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易锋对他毫无印象呢?在联系到案发当天的夜里,易锋醉的不醒人事,还失去了部分记忆,那这一“面熟”的背后所隐藏的信息,恐怕就非常耐人寻味了,更何况在那个晚上,还有另外一个神秘人物,将醉酒的易锋送到了医院呢!那个人就是谁?为什么了查访不到呢?考虑到易锋和胡起跃这两个人和李羽洁一案的相关程度,要说胡起跃是认错了人,那赵建宇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因此,找出李羽洁、易锋和胡起跃这三个人之间的隐秘联系,恐怕就应该是现在的当务之急了,明天见到胡起跃之后,一定要想办法朝这方面好好探听一番。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想到了孙婕,这个虽然脾气暴躁,却极为认真与执著的女孩子,要说,她还真是个当警察的料儿,只可惜是个女的,有时候沉不住气,不知道她见到易锋后,会怎么样,能不能找出些有价值的线索来。能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就好了,可是一看手表,已经是凌晨2点了,就算她没睡,这咯噔咯噔的火车声,恐怕他听也不清电话里的声音,所以,还是老老实实想办法睡觉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建宇总算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正睡得香,耳边却传来正来阵阵嘲杂的声音,他想不去理会,但这声音却越来越大,说话声、广播声、音乐声,混在一起,响成了一片,让他一阵阵心烦意乱,这时,感觉到有人在用手推他。
他不得不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穿着制服的乘务员,手里正拿着一大本票夹,对他说:“兴州马上就要到了,现在请您换票。”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这才睡了多一会儿啊!赵建宇艰难地睁着睡意未消的双眼,摸索着取出卧铺卡,换回了自己的火车票,又倒回到床上,闭上了眼睛,却哪里还睡得下去?于是,在狭小的铺位上又眷恋了一小会儿后,便起身把衣服整理了一番,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具,去排队洗脸去了。
天终于亮了。
孙婕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地,几乎是一夜未眠,只想着第二天能快点来临。因此,当她在一种半梦半醒的迷糊状态中,瞥见一丝丝从窗帘透进来的光线时,便连忙一个翻身起床,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6点。
现在给赵建宇打电话,恐怕是有点儿太早点了吧?估计他还没下火车呢吧!想到这里,孙婕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不知怎么的,明明刚才都觉得脑子很兴奋,怎么反而起床之后,又觉得一丝丝的困意袭来呢?但没等孙婕把这个问题想清楚,已经是瞌睡虫上脑,脑袋不由自主地又回到枕头上,几乎是同一时刻,便直达梦乡!
当到了早上8点,闹钟叮铃铃地准时响起时,孙婕已经是睡得一塌糊涂了,耳朵里听着闹铃在响,却怎么也挣不开眼睛,别说起床了,就连把闹铃关掉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这样,孙婕迷迷糊糊地一直睡到了9点多,这才再次睁开了依旧惺忪的睡眼,一看都快9点半了,便一个激灵从床上蹦了起来,顾不上想其他的事情,飞快地穿好衣服,又如同猫洗脸般在卫生间里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便出门往分局上班去了。
直到到了办公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孙婕这才松了一口气,拿出在路上买的早点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脑子里想起了要给赵建宇打电话的时候,便匆匆地咽下了最后一口饭,拨通了他的手机。
“喂,是小孙?”号码刚一拨通,孙婕便听到那头传来了赵建宇低沉而急速的声音,“你等一下,我待会儿给你打回去。”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
挂掉了孙婕的电话,赵建宇便急急地朝着酒店的门奔了出去,但站在门口,看着那来来往往的人群,哪里还有刚才那三个人的影子?他只好懊恼地转回酒店大堂,心里直怪自己反应太慢,错失良机。
原来,今天早上一下火车,赵建宇也顾不得休息,便招了一辆出租车,急匆匆地赶到了胡起跃开会所在的宾馆。到了之后,刚一酒店大门,就迎面看见三个人并排着,正对他走过来。只见这三个人,中间那个四十多岁,个子不高,微微有些谢顶,一双眼睛满是惊惶的神色,眼球不住地转着,像是心里正在打着算盘。而在他的两边,则是一左一右两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各自用手抓着中间那名男子的手腕,面无表情地盯着前面,一声不吭地走着。
一看这架势,赵建宇就知道,碰到来办案的同行了。于是,一时也没多想,连忙将身子侧过一边,看着他们推门走了出去,然后便转身向酒店前台走去,刚走了几步,脑子里忽然又闪现出刚才看见的那名被抓的中年男子,就觉得他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那个被抓的男人,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呢?
忽然,像是一道闪电在眼前闪过一般,赵建宇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一个在这些日子里令他绞尽脑汁的名字蹦了出来:胡起跃。刚才那个男子,难道是他?说起来,赵建宇只是在三年前侦办羽洁的案子时,见过他一回,要说记住他的相貌,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略微有些印象罢了。但是,就在自己正要找他的当口,就在他住的酒店里,忽然有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人被两名便衣警察带走,则怎么能不让他心生警惕呢?
于是,他便急匆匆地奔向了前台,向着一位微笑站立的服务员一亮自己的证件,说道:“小姐,你帮我查一下,胡起跃住在哪一个房间?”
服务员听了一愣,问道:“您也找他,刚刚已经有两名警察来问过了,您和他们不是一起的吗?”
一听这话,赵建宇双手不禁在服务台上一拍,嘴里说了句:“又晚了一步!”也顾不得女服务员那先是惊吓,后是好奇的表情,一个急转身又向门口奔去,而正在这时,孙婕的电话打了过来。等他匆忙应答了几句,再追出去之后,已是不见了刚才那三个人的踪迹。
无奈,他只好再次返回酒店前台,问起那两名警察来的情况。
服务员说道:“就是刚才,有两个警察来问那个姓胡的人的房间号,问完就离开了。”
“你说的那两个警察,没穿警服吧。”赵建宇说道。
“对,”服务员点点头,然后眼里现出一丝惊疑的神色,问道:“难道他们是假警察?可是他们都有证件的啊!”
“应该不是,不过,你仔细看了他们的证件了吗?”
“没有,”服务员摇摇头,“这个我哪会看这么仔细啊!”
“好吧,那你叫个人带我到胡起跃的房间去看一下吧。”
“行,不过,要不要先给胡先生打个电话呢?”
“不用了,姓胡的已经被刚才那两个警察带走了,我就是再去他的房间看一下而已。”
哪知道他说完之后,那名服务员却半天没有动静,他一抬头,见她一副迟迟疑疑,拿不定主意的样子,知道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刚想发作,但又一琢磨,想到自己是从外地来的,也没跟当地的警局打招呼,惹出事来不太好,便笑道:“你担心我不是真警察是吧,没事儿,我确实是警察,但是是从镜川来的,所以和刚才那两个不是一起的。你要是不放心,就把你们经理叫过来,让他跟着我一起去看一眼。”
听他这么说,服务员这才放下心来,打电话叫来了大堂经理,将情况一说,那名大堂经理又仔仔细细地把赵建宇的证件看了一遍,这才带着他进了电梯,到了18层1806房间。让楼层服务员打开门一看,果然房间里空无一人,再打开房间里的柜子和抽屉,都是空空如也,看来,胡起跃随身携带的东西也应该被警方带走了。
眼看着在酒店里一无所获,赵建宇想了想,拿出手机,给自己在兴州的老同学李恪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之后,对方一惊:“赵建宇?”
“是我!我现在在兴州呢,你现在有空吗?”顾不得和老同学客套,赵建宇一听到李恪的声音,便直奔主题。
“哎呦,咱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大老远的从镜川来,我怎么也得有空啊!你在哪儿现在,我去找你!”李恪的声音里满是惊喜。
“我现在在五洲假日大酒店,你不用来找我,先帮我查一件事吧!”
“哦?怎么你是来办案的?你说吧,查什么?”
赵建宇左右看了看,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这才对着手机说道:“我其实是来找一个人的,叫胡起跃,但是晚了一步,他已经被其他的警察抓走了,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是你们哪个部门抓走的他,为什么抓他?”
“胡起跃?好吧,我帮你问问,你等着。对了,你知道是这个人是在哪儿被抓的吗?”
“就在我现在呆的地方,五洲假日大酒店。”
“好,你等下,我查到了给你打过去。”
赵建宇听罢,挂了电话,走到了酒店大堂的休憩区,挑选了一个能看到酒店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但等了一个多小时,李恪的电话却始终没有打过来,他不禁有些着急,又觉得现在就打电话去催,也不太合适,便想起来刚才孙婕打来的那个电话,难道,是她那边有了新的进展?想到这里,他便拨通了孙婕的电话,问道:
“小孙,刚才找我有事?”
“嗯,”电话里,孙婕有些犹疑地答道:“昨天晚上,我见着易锋了。”
“哦,怎么,有新发现?”听孙婕的声音不像往日那么干脆,赵建宇心中不禁一紧,不会又有什么意外吧。
“不知道该怎么说,”电话那头,孙婕依旧吞吞吐吐的,“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又喝醉了,然后,他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他告诉我,羽洁是他害死的,是被他推下山的……”
“什么?!”听到这话,赵建宇先是一惊,但紧接着,却不禁想乐:“这孩子喝酒喝傻了吧?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但是,孙婕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道:“你那边怎么样?”
听她一问,赵建宇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又晚了一步。”
“什么?不会吧!难道他跑了?”
“跑倒没跑,只不过他被抓走了。”
“抓走了?谁抓的?你怎么知道?”刚才还没精打采的孙婕,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便恢复了往日的劲头,连珠炮般向赵建宇问道。
“我正在托我在兴州警局的同学帮我查呢,是我亲眼看到他被两个警察带走的,可惜当时我没认出他来,等我反应过来后,他们已经不见了。”
“可是,兴州的警察为什么抓他?难道他在那里犯案了?”
“估计待会儿我就能得到消息了,那个易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又喝酒又胡说的?”
“头儿,你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顺利的话,我坐今晚的火车,明天一早就回去了。”
“那这样的话咱们明天见面说吧,我怕电话里也说不清楚。”
“嗯,”赵建宇答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易锋说是他把李羽洁推下了,有证据吗?”
“只是他那么说而已,我想,也许真的像你说的似的,是喝多了的胡话吧,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
“那他现在怎么样?”听到孙婕这么说,赵建宇不禁又关切起来。
“估计还在睡觉呢吧。”
“那这样吧,你想办法去盯着他,别让他也从咱的眼皮底下消失了。等明天我回去,咱们好好把这些事缕一缕。”
“好吧,我正打算等会儿去他那里看一看。那你有了消息,也告诉我一声。”
“嗯,我会和你联系的。”说罢,赵建宇便挂断了电话,刚刚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铃声便响了起来,他一看,是李恪,便赶忙接了起来,只听他说道:“建宇,你确定带走胡起跃的那两个人是警察吗?”
“嗯,是我亲眼见到的,虽然他们没穿警服,但看他们那样子,肯定是警察没错儿。而且,酒店前台也告诉我,在我到达之前,确实有两名警察来找过他。”
“那就怪了,我刚才打了一圈儿电话,都问道了,但没听说这件事啊?我想,应该不是我们兴州的警方抓的人。”
“可是,怎么会呢?这样吧,你要是有空就过来找我一趟,我想在这里简单调查一下,正好缺个帮手呢!”
“行啊,我马上过去,给你做帮手没问题,不过你得晚上请我喝酒啊!哈哈!”
“呸,哪有你这样的,我到了你的地头儿上了,还要请你喝酒,你是打算让我来个反客为主呀?”
“哈哈哈哈,瞧你说的,放心吧,虽然让你请客,但是单归我买,这下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那你快点儿来吧,就在酒店的大堂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