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黄麦熟时
文:卫峰霞
当听到布谷鸟叫:“”布谷!布谷!麦熟杏黄。”,童年的我可以开心的蹦起,坐到那堵矮墙上,偷窥邻家的杏子,然后等着放半个月的麦假!
(一)杏黄
到现在我对杏子还是情有独钟,每次买它们的时候,都有颤抖的感觉,就算是便宜到五元一大包,这种感觉来自童年对杏的渴望和不得吧!
邻家有棵杏树,紧挨着我家的矮墙,矮墙下面堆满了废木头,让只有八九岁的我也可以踩着这堆废木头爬上矮墙,可以窥得杏子是不是黄了。这棵杏树是什么品种,到现在我也没有弄清楚,只知道里面的核是甜的,奶奶叫它甜核杏。从它开花那天起,我就天天去看它,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多长的日子,它可以变黄,可以随着风落在我家院子里。
花落了,树上长满了青杏。我站在院子里,仔细的看着,是不是结的稠了,是不是结的稀了。然后会屁颠屁颠的跑去告诉奶奶,就好像那棵杏树就长在自家院子里一样。物质贫乏的年代,贫困的家庭里,一个黄黄的小杏子是多么的珍贵!晚上做梦,也会梦到那满树的黄杏,哗啦哗啦地掉在我脚下。
盼啊!盼啊!终于杏子泛了黄,留着口水的我站在树下,拉着奶奶说:“它什么时候能掉下来?”奶奶说:“等熟了,刮风了,就掉下来了。”哦!那快刮风吧!每天早晨起床和放学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矮墙下面找找看有没有掉落的杏子,偶尔有一颗,当宝贝似的拣起来,交给奶奶。奶奶就仔细的洗了,我放嘴巴里:“滋……”,酸啊!皱皱眉头,咽下去了,吧唧吧唧嘴巴,好吃。奶奶把核敲碎,挑出里面的杏仁放我嘴巴里,越嚼越香。要是掉下来的杏子让蚂蚁咬了,我摇首顿足 ,可惜大半天,直怪自己太大意。
布谷鸟叫了第一声的时候,杏子变黄了。满树的黄杏摇啊摇,晃得我眼睛都花了,晃进我心里,真想爬上那矮墙摘得两三个。奶奶是不允许我这样做的,告诉我那是偷。我只能每天仰头盼着那黄杏熟透了落下来,或者刮次大风。每天放学后,奶奶都会给我手里放一个或两个摔破的黄杏,我知道那是她在树下拾的,放进干净的碗里等我回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不了多久,隔壁就会用竹竿敲落那满树黄杏。站在墙这边的我,眼睁睁的看着杏子一个个的落在隔壁的篮子里。奶奶拉着我的手,摸摸我的头说:“没事,等明年了还会有的。”那满树的黄杏成了我来年最期盼的事情。
如今我已离家,奶奶也已经八十多岁。隔壁家经历了岁月沧桑,早已物是人非。那棵杏树还在,还依然垂落在我家墙头。只是矮墙已经成了高大的青砖墙,墙头砌着漂亮的琉璃兽。回去时,正是杏黄时,我站在树下,拾起一棵掉落的杏子,放在手心端详:小小的,青黄色,沾满尘土。心里一直渴望的黄杏那样的饱满,颜色那样的亮,完全不是手心里的这颗。
我拿着这颗杏子,坐在奶奶身边。心里一番滋味:杏子未变,改变的只是我。我一直留恋的并不是那颗杏子,而是童年那段美好的时光。
(二)麦熟
当黄杏落进我家院子的时候,父亲已经把所有的镰刀磨的锃亮,所有的化肥袋子(用来装麦子)洗好晾干,打麦场也洒了水碾的瓷亮,就等太阳以最骄傲的姿态照耀大地,那成片的麦浪翻滚时,一声令下,全家一起下地割麦。
收麦那是龙口夺食,容不得一点拖沓。到了地里,父亲站在地头,给每人发一把镰刀,然后给每个人分好行数。我和哥哥那是跟着凑数,也有模有样的拿着最好用的镰刀,撅着屁股割那两行麦子。火辣辣的太阳照着,麦芒扎到脸上、胳膊上,混着汗水,疼!穿着长袖、长裤还是疼。只割了一截,我就坐到地头的树荫下,死活不去了。父亲、母亲、爷爷,他们割过去的麦茬齐整整的挨着地面,一捆捆的麦子整齐的码在地中间。一半过后,爷爷和父亲就套着牛车把这些麦子拉到打麦场去晒。我的任务就成了跟在车后面,拾起散落的麦子。麦茬硬硬的刺着脚,我叫唤着:脚疼。母亲就会说:“回家换布鞋。”我如获敕令,一溜烟跑到地头,继续逮着蝗虫玩,换鞋的事情忘记了。
麦子晒到打麦场以后,需要太阳的暴晒,要不停的去翻动,让每颗麦子都晒干。此时的电视上好看的动画片和连续剧也播放的起劲,中午的翻麦子对于我来说成了最痛苦的事情,因为父亲每次都叫我去。站在打麦场上,散哄哄的麦子几乎和我一样高,父亲站在中间,拿着叉,一使劲挑起一大捧。红辣的太阳照在父亲古铜色脸上,我感觉此时的父亲就是一个大力士。我拿着叉,挑起几根,就不动了,然后给父亲讲刚才的电视剧有多精彩,讲着讲着就蹲在大椿树下了。父亲会使唤我去拿水,我一路小跑,拿起奶奶早就晾好的白开水,殷勤的给父亲送去,只想着父亲说你去玩吧。
麦子晒好后,就要打麦子了。每家都有一个石磙,牛拉着在麦子上碾。不过很快人们就用拖拉机在打麦场上碾麦子,不仅快,还不用担心牛粪随时掉在麦子上。边碾边挑,保证麦穗上不会有残留的麦子,每粒麦子都要躺进那些化肥袋子里。当然一遍是不行的,勤俭的人家会比旁人多碾几次的。
这时是我最开心的时候。碾麦子也是要速度的,连夜都要碾出来。如果碰到下雨,那一年的收成就没有了,全家人吃饭都是问题。夜晚的时候,打麦场上拉着大灯泡,人们都在打麦场上说着,笑着,互相比着。我们孩子就一群一群的躺在碾平的麦子上,互相打闹;藏在新的麦垛后面躲猫猫。麦子碾好后,把麦秆堆成麦垛,把麦粒扫起来,就要扬场了。一个村里就只有两三台扬麦机子,村里两个手摇的,私人有一个电动的。公家的机子要轮着用,拥有私人机子的此刻那是骄傲的,抬出自家的机子,不紧不慢的扬着,哗哗哗,金黄的麦子一会就堆了起来,耀的旁边的人眼睛发烫。没有机子的人家,就人工扬,拿木掀铲起一堆,顺着风的方向扬起,风吹过,吹走麦壳,留下麦粒。当然这是技术含量高的活,更重要的是要有风。父亲是行家,有风了就赶紧扬上几次。没有风了,就把旁边的麦秆再碾碾。终于轮到我们家用扬麦机了,父亲会把我也叫上,全家人一起,扫的扫,装的装,抬的抬,有时到天快亮才把所有的麦子都扬完。
打麦场一晚是不灭灯的,人们欢声笑语的劳作着,一年的辛苦就在今晚见分晓。干净的麦子装进提前准备好的化肥袋里,人们互相评论着,谁家的麦粒饱满,谁家的麦子收的多。父亲满脸喜色的把麦子装进车里,他数着:这几袋交公粮,这几袋给你们学校交。这几袋留着吃,其他的可以卖掉。看着父亲的神情,我知道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三)又到杏黄麦熟时
日子慢悠悠的延长着,不觉又到了杏发黄麦将熟的时节。我竖起耳朵要听那布谷鸟叫一声:“布谷!布谷!麦熟杏黄!”,可惜布谷鸟只在我的童年里飞过,并未眷恋现在的我。
小区门口的早市熙熙攘攘,各种水果整齐的摆放在摊位上任挑选。有红的可人的油桃、有绿油油的甜瓜、有红盈盈的樱桃、有猴子气的猕猴桃、有黄灿灿的哈密瓜……,杏子放在这些水果里那样的不显眼。我现在可以想吃什么,就能买到什么,也许天气太热,我并不想吃它们。可面对杏子,我还是蹲下身,挑选了一大包。提回家,洗了几个,细细摩挲着,比记忆里的大了好几倍,咬了一口:甜。可不再是记忆里的味道,我放下吃剩的半个,可能自己并不喜欢吃杏子吧。
驱车回老妈那边,一眼望去,连片的苹果树,绿波翻滚,在阳光照射下、微风吹拂下,一波又一波,套的膜袋闪闪发光,真壮观!间或两片地中间夹着一缕麦地,发黄的麦苗随风舞动,提醒人们要到收麦时节了。家里的镰刀早已生锈贱卖,取而代之的是高高的铁梯子。化肥袋子依然洗了干净,不过母亲要把它们裁剪缝制一大块油布,用来覆盖将来摘好的苹果。木掀、叉堆在楼梯间,生满蛛网。一个个筐子被细心的包上厚厚的棉布,放在它们原来的位置。这个麦熟的季节,父母整天忙碌的在给苹果树套袋,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更不要说笑一声了。每家的果树地紧挨着,各自忙着,打招呼都是一种奢侈。现在不用再担心面粉不够吃,超市里满当当的精细面粉供选择,就看你喜欢吃什么地方产的,喜欢吃什么档次的。我却越发怀念那个打麦场上,装进化肥袋子里麦子的味道了。
今日,麦收时的场景也只能在记忆里回顾,那阵阵麦香也只能飘在记忆里。杏黄麦熟的时节,也只成了一个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