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的滟山市,褪去一年来的繁忙,街道上已经挂起来喜庆的中国结,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我和李振国受邀到烟华酒店参加一个饭局,听说是被一个大人物包场了,也不知是通过了几层的关系邀请到他,他又带着我,理由是说多认识些朋友不是坏事,我看多半是怕自己喝多了,好有个人送他回去,我当然拗不过他,索性就跟着来了。
来到体制内也有一段时间了,这种饭局我也多少接触过,可以说是一种风气,各个行业的人聚在一起交流学习,都想自己以后的发展多条道路。
1
“陈宇,我跟你说,这次的人物可不简单呐,雷明知道吧?他是滟山最大的综合性企业嘉明集团的董事长,最近房地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几乎所有好的地段楼盘,全是他的。”
雷明的名声只要是滟山人都听说过,他非常善于观察时事,抓住了目前国家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关键期,进一步扩大了自己的公司,更因为是本土企业家,获得了政府大力支持,除企业董事长外,还任滟山市人大代表,最近更是致力于慈善,据说目前为止,集团捐款已经过了千万。
我似笑非笑地调侃道:
“李叔,你面子可真够大的,还认识这么一个大人物请你吃饭,我跟着沾了不少光呀。”
李振国尴尬一笑,摆摆手。
“我一表弟,在他那干个不大不小的管事,拉着我就来了,今天到场的可不止我,还有其他很多单位的同僚,估计没我们什么事,总之别客气,该吃吃,该喝喝,哈哈哈。”
这种饭局就是这样,有人牵个头,下面的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到场的各式各样,不管是商界政界,都是怀揣着各自的小心思,说是饭局,不如说是资源交换联谊会更贴切一些。所以像我这样单纯来吃饭的人,反倒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李振国自然是来喝酒的,这种场合的酒那是相当名贵,刑侦队那几文钱工资,平时是不可能喝得起的。说话间已经进去了酒店大门,入眼视野开阔,装修富丽堂皇,顶上的大灯煜煜生辉,若不是客人,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踏入这种地方。
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谈论着是否有合作的可能性。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不该来到这里。
“振国哥,这儿。”
踌躇间,有人抬手和李振国打了招呼。循声望去,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身着西装,显得很精神,长得倒和李振国有几分相似。李振国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笑道:
“你小子现在混得不错啊,哥当年让你坚持念书没错吧,你看现在都干上管事了,哈哈,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刑侦二队特聘的刑侦顾问,追风神探,陈宇。”
转头对我就很简单了,介绍道:
“这是我表弟,李振南,认识一下。”
我被他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伸出左手来和李振南握了一下,价值不菲的男装和身上男士淡淡的纪梵希香水味为他平添了几分气质。
因为我爱人也用这个牌子的香水。
“二队追风神探的名声我当然知道,上过几次报纸了,我可佩服得紧呐,好几起复杂的案子,都是你出马将他们绳之于法的,这些坏人,就该受到制裁。”
我有些尴尬,果然还是不擅长这种互相吹捧的环节,连忙摆手。
“你过奖了,这些都是份内的事。”
李振南看出了我的不适,爽朗一笑,继续说道:
“哈哈,老弟过谦了,走吧我们到楼上去,雷总已经在上面了。”
我有些惊讶,我要和雷明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2
李振南看出了我的疑惑,边走边解释道:
“我们嘉明公司目前正在开发的重点楼盘项目叫山水人家,这个项目正是由我负责的,所以这次饭局,雷总是给足了我面子。”
李振国哈哈一笑。
“我说你小子连不喜欢的西装都穿上了,原来是干了大事了啊,对,是要穿得体一点,走吧宇子,上面的菜更好,最关键的是,酒肯定好喝。”
我无奈地跟了上去,这种地位差距特别明显的饭局,又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我真的很难去适应。
李振国显然有些等不及了,见我走得慢,转来拉着我跟上去。
或是尴尬,我趁这时间和李振国聊起来。
“李叔,你表弟还没结婚呐?”
李振国瞪了我一下。
“什么时候学会八卦了?他早结婚了啊,怎么问这个?”
我挠了挠头。
“他没戴戒指。”
李振国有些好笑,伸出手,摊开五个手指。
“谁规定结婚必须带戒指的?我也没戴啊,那是不是我也没结婚,你小子的脑回路啊,有时候确实很清奇,走吧。”
二楼雅座显然不是下面能比的,辉煌自不必多说,关键是安静,里面的桌子很大,人也很多。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雷明虽然身价早已过亿,但是相处起来,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多次教导李振南怎样和下面的人相处,特别不能亏待了工人。
酒过三巡,雷明有些微醺,话也多了起来,拉着李振南一直教导。
“振南呐,你跟了我时间也不短了,看得出来你的能力,我对你也是一路提拔啊,我问你,山水人家那是怎么回事?怎么工程一直不见动静?”
李振南被问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雷总,有几户钉子户不肯搬走,我正在努力和他们协商,现在已经差不多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雷明轻轻点头。
“好好和人家说,那毕竟是养育人家长大的地方,突然拆迁要搬走,难免一时间难以接受嘛。”
李振南点着头,又给雷明倒了一杯子酒。
席间他们聊生意,聊政治,我也没有受到太多的关注,偶尔夹着菜吃两口,只盼望这种饭局早点结束。
期间让我更意外的还是李振国,以他的脸皮厚度来说,居然也有些拘谨,看着桌子上的茅台酒,破天荒的没喝几口,可能这次的档次确实高了点吧。
我因为要开车送李振国,没有喝酒,所以我在这种酒桌上,就显得很难熬,找了个上厕所的理由,出了包间的门。
来到厕所门前,心里那莫名的感觉又出现了,这是发生过无数次的,每当这种感觉出现时,就意味着…...
我慢慢推开厕所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有些大,有些刺耳。
我暗暗奇怪,这么高档的酒店,厕所门怎么还和农村一样,开门响不停?
门开了,我抬起目光。
3
只见一男子右手握着一把刀把,他眼神很奇怪,似惊恐,似疑惑。
长刀刺进了坐在马桶上的另一名男子的心脏,已经断了气。
开门的响声似乎惊动了他,与我四目相对,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怒吼一声,从尸体上拔出长刀,挥舞着向我站着的门口跑了过来,我下意识躲开,他没有理会我,径直跑了出去。
我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别跑,紧跟着追了出去。
他跑得很快,几步冲到了楼下,想要夺门而逃,但是门口的保安看到他冲下来时,为了防止他逃跑,已经把门锁上了。
他提着长刀疯狂地在一楼奋力挥舞,像是失了人性的恶魔,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
“不是我,不是我,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我要杀了你们!!”
原本在一楼聚会的那些成功人士吓得到处乱窜,生怕自己遭了殃。
但是大厅里人太多,又因为关了门,最终还是被他锁定一个人质,或许挟持可以让他离开这里。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被绊倒在了地上。
他面目狰狞,提起长刀,哇哇叫着冲女孩就走了过去。但是无人敢去阻拦,他速度很快,在女孩绝望的目光中,他抬起长刀,想要架在女孩的脖颈上!
在这一瞬间,我撇到了闻讯赶来的李振国,掏出了手枪。
我立即大喊:“不要!!”
但还是来不及了。
“砰!!”
鲜血瞬间四溅,染红了地上女孩的衣服!
他的刀停滞在空中,低头看向胸口,血流不止,不甘地转头看了一眼后,手里的长刀终于落地,生命也随着长刀撞击地面的清脆响声而就此终结。
李振国收回手枪,面无表情地向着尸体走过去。
随着持刀人的死亡,人们慢慢消除了恐惧,从惊慌失措中醒来后,现场也是慢慢恢复了安静,不再害怕的人群,将地上的人围了一大圈,不停地指指点点。
李振国大声喝退了围观的人群,找来几块长布封锁了现场。
在他死后,我没有留在大厅里,而是跑到了二楼厕所。
或许是一楼动静太大,人都被吸引过去了,还没有人注意到二楼的死者。
他倒在了马桶边上,穿着很简单朴素,衣服上被鲜血浸湿了一大片,有些地方居然已经凝固了,地上却没有流出太多血,难道是刀子没有抽出来的原因?
刀口并不是垂直进入的,而且衣服有几处已经被撕毁了,或许是有所打斗?他为什么要在这里杀人?杀人前为什么听不到一点动静?
我思索间,李振国已经来到身后,他并没有因为刚刚的开枪而产生一丝情绪的波动,淡淡地出声问道。
“我已经封锁了酒店,在这之前任何人不会离开的,并打电话叫了支援,陈宇,有什么发现?”
我摇摇头,轻叹一声。
“可以肯定,死因就是被长刀刺破心脏,现场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我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经过,颓废地离开了。
李振国随即也封锁了二楼所有的通道,在等待支援的这段时间里,所有人被安排到了三楼以上的房间里休息,一楼二楼空了出来。
李振国守在二楼厕所门前,我则来到一楼看着那个人,他静静的躺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4
我仔细回忆着我破开厕所门时,见到他的情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我捕捉到的信息却是让我很不解。
一个刚杀了人的罪犯,所表露出的表情可以有很多种,最多的应该是惊恐、害怕,也有变态的杀人狂会有兴奋,或者惯犯的冷静,但是绝对不会是疑惑!
他当时,就是疑惑,像是,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在我的开门提醒他之后,看见自己的处境,才陷入的疯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支援的警察很快来到了现场,大厅里的死者目击证人很多,又因为是刑侦队长李振国开的枪,所以没有太多质疑,简单取证后便收拾搬离了现场。
二楼的死者也因为我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有了我的口供之后,所以现场下的定论是,持刀者杀了人之后,没有来得及逃离,而被我发现,最后持刀仓皇逃窜的过程中,因很有可能对其他客人造成伤害,最后被李振国开枪击毙。
酒店方因为怕影响酒店形象,同时又因为雷明也在现场的原因,酒店方和他共同提出,既然没有争议的谋杀,尽量不要声张,查清楚两个死者的身份之后,通知他们过来领人就行,一切简单处理,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大家相互理解一下。
雷明的话字面上是在商量,但是对我们的语气更像是在命令,而对其他客人,更像威胁。
在忙碌了一下午后,尸体被送去了警局,其他人也相继散去,酒店暂时关门整顿。
这次出警,我没有看到林保聪,就连其他人都有好多生面孔。
我问李振国时,他说这不是什么悬而未决的案子,杀人者被逮个正着被我一枪蹦了,所以让新进来队里的年轻人练一练,眼看也要过年了,也要让老同志好好休息。
我没有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走到大厅的沙发上刚坐下,电话响来,是莉莉打来的,也就是我的妻子。
“宇啊,你今天不是休息么?我回来找不着你,你在哪里呢?”
“出来吃个饭,遇到点事,对了,晚上我不回去了吃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
“那好吧,我也不做饭了,出去随便吃点,好累呀,今天抢救了一个吃安定的,你说这些人怎么想的?决心要自杀就做得干脆一点,最后搞个半死不活的来医院来累人。”
我瞳孔一缩,仿佛抓到了什么,对,就应该是安定。
“宇,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
“没事,莉莉,那你好好休息,记得多吃点好的补补身子,肚里的小宝宝可也要长身体呢。”
“知道啦,你也是,爱你哟。”
挂了电话后,我几步冲到持刀人躺着的地方,但是现场已经被工作人员,已经被打扫干净。
我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慢了点。
这时那个被吓到的女孩也下来了,换了身衣服,在和李振国道谢。
我看到了她,灵光一闪,几步冲上了三楼,找到正在收拾房间的酒店服务生。
“那个女孩,她沾了血的衣服呢?”
他知道我的身份,没有怀疑什么,把我带到他们集中处理垃圾的地方,指着一个箱子。
“就是这里了,我们是有垃圾分类的,她刚换下来的衣服,我都扔在这里面,我去忙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服务生离开后,我翻了一下,找到了女孩的衣服,被鲜血染得猩红。
因为旁边还有一些别人不要的衣服。
我打通了林保聪的电话。
“林叔,你现在马上来烟华酒店的后面,十万火急,我有事情要你帮忙。”
半个小时后,我用袋子把衣服包好,扔给了楼下的林保聪,便回到了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