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16日 星期日 晴
我青春期的时候特别叛逆,和我父亲吵架、离家出走、甚至自杀。当时,在玻璃厂工作的父亲下岗了,他原本就孤傲而暴躁,年轻的时候的梦想是做国防部长的,一下子成为下岗工人,人到中年梦就碎了、心也死了,而青春期的我还觉得自己没有出生在一个富贵的家庭里而对父母有所抱怨,如此一来,叛逆浮躁的我和心高气傲的父亲水火不容,一言不合就吵。
然而,即便是在这种情形下,我的父亲还是默默为放学归来的自己做好饭菜。那时候,母亲常常加班,父亲做得一手好饭菜,在工厂里都是大厨级别的,哪家有个红白喜事都是请他去掌勺的。每天放学他给我做好饭菜后等我回去吃,在饭桌上我会给父亲讲述在学校里老师讲的课文。
还记得初中节选自《三国演义》的一篇文章《杨修之死》,我回家把这个故事绘声绘色讲给父亲听,并且评论道:杨修持才傲物,自以为看透了老板的心思,却数犯曹操大忌,同时他已深深卷入曹丕和曹植接班人的宫廷斗争中,最终只能成为政治牺牲品,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父亲是老牌的高中生,也特别喜欢看历史、武侠小说,这个故事他当然特别清楚,然而,他却一直默默听我说,鼓励我大胆发表议论,让我说出自己的想法,原本内向的我逐渐敢于在世人面前表现自己,表达内心真实的想法。
其实,父亲教育我和妹妹很有一套方法的。记得很小时候,那时我上学前班,妹妹上幼儿园,我俩在一起总是喜欢打架,亲姐妹搞得跟仇人一样。父亲就教我们背了一首曹植的《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是曹植知道哥哥曹丕存心陷害自己,在极度悲愤中七步之内应声成诗,这诗是讲豆杆和豆子原本就是从同一条根上生长出来的,为什么要相互煎熬逼迫得那么狠呢?
父亲要我们姐妹知道我们两个同宗同源,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喝着同一个母亲的乳液长大,一定要互助互爱,不能像历史上许多亲兄弟一样互相残杀、相互伤害。后来,我们两姐妹在父亲的教导下慢慢相互理解,相互支持,共同成长。
可惜父亲一辈子命运坎坷,郁郁不得志,正是干事业的年龄碰上了下岗的大浪潮。为了生存,父亲在家里卤好了猪肉、猪舌、猪脚等,让暑假放假的我在城门洞去卖,许多邻居都在我这里来买,其实,他们是在默默帮助我们这个困难家庭啊!他最好面子,在他的意识里面做为读书人,怎么能够在大街上去叫卖呢?特别是怎么能去赚熟人的钱呢?不过,让我去卖卤肉也是对我的一种锻炼,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学会了认称,也学会了心算。
当我考上大学的时候,也是父母最发愁的时候,那时他们下岗几年了,吃了上顿愁下顿,生计都有些难以为继,哪里还能拿出几千元供我读大学哦!那时候这几千元对于贫困潦倒的父亲而言不啻为一笔天文数目。于是,死要面子的父亲终于不惜放下身段,求爹爹告奶奶找原来林场的同事帮忙做起了木材生意。所幸他曾在林场当过场长,对于林木相当懂行,这生意于他而言就是老本行,他干得顺风顺水,终于挣齐了学费,我可以上大学了!
正在医院实习的时候,一场灾难降临到我们这个原本就不堪一击的家庭,真的是雪上加霜啊!我的父亲患了一种怪病,持续高热不退,大量胸水、腹水,在我实习的市医院住院了很久都没查出原因。当时的院长是超声科的大专家,他把我叫到一边对我说:除了大量的胸、腹水外,你父亲的肝脏也有大量结节,“肝癌”晚期的可能性很大啊!我当时就觉得一阵眩晕,天啊!父亲才四十多岁,这么年轻就要面对癌症之王的折磨啊!
我不甘心,也不愿相信,又请一位美女副院长来看,她内科的专家,也是我的老师,她看后认为是结核导致的胸膜炎、腹膜炎,虽然胸水、腹水的化验结果不支持该诊断,但是,她大胆采用诊断性治疗的方式,当抗结核药物一用上去,我父亲高热症状逐渐消失,胸腹水也逐渐减少。经过大半年正规治疗,父亲完全康复了!
那半年,我常常到父亲那破败不堪的厂里去找领导报销医药费,虽然要忍受他们的白眼或者轻蔑的语气,但是,总算有点医药费让父亲继续治疗了。父亲治愈后又还到河南的大姑办的公司里帮忙做事,还挣点钱来养家糊口。
那些艰难的贫困岁月里父亲为生活所困,面色无光,还患有严重的疾病,很年轻就苍老,父亲的腰很早就已经弯成了“S”形,可他爱孩子,像勤劳而勇敢的工蚁,不落下任何一场战斗。在中国,父亲和儿女总是不言不语,不会去刻意表达自己对孩子的爱,因此,每个父亲在子女眼里,都是不堪的。而父亲们小心翼翼隐藏住自己不堪的奋斗、不得志的历程,争取努力挣钱,每天把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让孩子觉得父亲不甘人后,不输于人,成竹在胸。
有一种爱不言不语,却总是在身后注视着你,默默支持着你,这就是父爱。他是遮风挡雨的大山,他是胸怀宽广的大海,他就是父亲。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责任和担当,却爱你最深,又从不会表达的人是父亲!落叶无痕,父爱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