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标题是一本书的名字,来源于哲学家罗素那句话——参差多态,乃是幸福本源。因为王小波的书广而传播。
在这凡尘世界里,说起参差多态的生活总是有点奢侈,时光荏苒,年岁渐长,很多的梦在生活中渐渐暗淡。对于我来说,读书、写作和乒乓球,就是一种参差的生活状态,一种和世界联系的方式。有时候,只有从漩涡中沉下去,跳出来,保持着你与这个世界的距离,你才有敏感度,感受到球和生活,就像感受到自己在这个漩涡中的位置,用合理的方式去处理它,慢慢地接近于技术乃至事实的真相。独立思考,无论对于打球和生活,都是非常受用的。
每一个人,既是这个世界中孤独的岛屿,又紧密地和这个世界连在一起,通过乒乓球与世界的这种连接中,我会发现不同人的人生,不同的人在时代中打下的烙印,在个人的命运里发现我们共同的命运。或者,它只是很简单的,在瞬时的运动中,感受到生命的流动感,感受到生命与生命的碰撞,感受我和你的相遇——所以有了一本和艾迪合写的小书《重庆乒乓江湖》。
重庆乒乓江湖中有很多大侠,他们的人生参差多态,有如几十年如一日,坚守青少年训练大本营的教练张勇国、周强,他们守护着重庆乒乓江湖的基业; 也有仗剑走天涯,行侠仗义的唐晓江,他更接近《卧虎藏龙》中的英雄李慕白;有心中的女侠林萍君,年近六十风采卓越,独立门派,颇有女掌门风范。还有无数的大侠、小侠们,呼朋唤友,把酒桑麻,无数的比赛无异于一场又一场的武林盛会,这是技艺的江湖,也是人心的江湖,是重庆人自己的精神世界。
乒乓江湖中有很多流派,是丰富多彩的,大抵与个人的心性相仿:有如泰山压顶的大力金刚掌;也有如长胶的化骨绵掌,四两拨千斤;也有如逍遥派的行云流水,飞花摘叶之美,也有如辛弃疾的稼轩词,沉郁顿挫,力量绵绵不绝。它的精髓也包含了参差多态的风格。
很多大侠如泰迪,出招精妙,意味深长,他不像年轻的少侠,只追求胜利,他说,年轻的时候气盛,后来发现打到了自己没朋友,有意识地给球友过招,哪怕自己的成绩受损。有的大侠如杨凯、黄仲,既精通琴棋书画,又擅长乒乓球,他们心中乒乓球与艺术异曲同工,一招一式,节奏曼妙,韵律铿然,柔和的动作可隐含丰富的内涵,将杀气寓于美感之间,这远远超出了物理学的想象范围。
这是一种生命的能量的流动,在训练中反复强化、思考、顿悟,隐藏了身体能量的秘诀。比如,看挑灯打比赛,他会观察对方的弱点,让自己的技术像一把锋利的庖丁解牛刀,与最紧张的时候,像陈家洛一样,打出合与桑林之舞的天人合一的境界,“以无厚入有间”;再譬如,观高杆大侠比赛,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怒吼咆哮,酣畅淋漓,每一分之间,都是电光火石,激烈紧张,所有观众都与运动员的情绪一起跳跃、飞扬。那些平时在高楼大厦的丛林里社会化的生命能量在球场上得到释放、点燃,散发出别样的光彩。
有剑对舞,有友可交,有酒同饮,有歌共唱,这个乒乓球的江湖给了我莫大的乐趣和坚持的勇气。
可是最重要的是,在这个江湖中,如何找到自己?
竞技运动的最高境界不在于赢得多少个冠军,战胜多少个对手,而是根据自己的身高特长、天性禀赋、练就了最好的自己。而在这种练就过程中,相信对每一个想要提高球技的人,都会对痛苦的体验感同身受。为了提高体能,跑步、练杠铃,跳绳,在训练中一板一板地承接出稳定性和连续,哪怕在运动中,挪动自己的一步脚,左右腿的受力转换,都是对自己潜意识惰性的挑战。通过一点一滴地进步,改变自己的动作、打法、战术和思维,都需要在台上和台下思考、总结。可以说,竞技运动中,快乐和痛苦的程度是等同的。
能不能成为第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成为了自己。
就像村上春树所说,只有经历了竞技运动的欢乐和痛苦,我才从这个过程中发现自己活着的感觉,至少是发现一部分。我现在意识到:生命的质量并非成绩、数字、名次之类固定的东西,而是含于行为之中流动性的东西。
生命的过程像乒乓球在球桌上跳动,千变万化,参差多态,这是一颗驿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