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2017年8月29日翻开《三体》的第一页开始,到2017年9月18日翻过《三体Ⅲ·死神永生》的最后一页结束,现实世界三个星期,日升月落二十一次。而在那个世界里,时间它一路向前,直到公元18906416年。
故事从杨冬的死展开,到叶文洁的秘密,到发觉智子把物理学锁死,到人类观测到三体舰队的痕迹。两个文明间偶然的交汇,就好像是有只手轻轻地掸了掸宇宙间的尘埃,随意又刻意。
“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1971年秋天,一个下午,天气晴朗。红岸基地里三名操作员正在操控台上按手册依次关闭设备,工程师在控制室的一角喝水,技术员靠在长椅子上睡着了。这是一个下午,平淡无奇,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1979年,东方晨曦初露。红岸基地发射主控室里有两名值班员,其中一名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继续打瞌睡,另一人则翻看着看了许多遍的报纸。一切平淡无奇,没有什么特别,和8年前一样。宇宙的雪崩不动声色,覆盖白雪的山坡上部早已出现了裂痕,巨大的雪体也开始滑动,那从光年外传来的警告,如同雪坡上的一片枯叶,它阻止不了历史的被覆盖,反而被卷入其中,越来越快地席卷向太阳系。
人类开始寻找解决办法,面壁计划成为了一出史上最大的戏剧,整个世界都是面壁者的观众——花钱看表演,等到演出结束时,观众的期望似乎被磨灭了,于是他们不买账,他们开始朝台上扔白菜与臭鸡蛋。
“那些面壁者都是伟大的战略家”
这是在面壁计划已经过去很久,久到成为历史书中的笑料的时候,罗辑的一句话。当人类的全部赌注都压到四个人身上时,战略根本不重要,那是你面壁者的事情,你做好你的事情,而我只要结果。如果是个好结果,那很好,你被推上神坛你成为了英雄,如果不是,那你就身挂白菜与鸡蛋,成为被历史一遍遍谴责的罪人。不过有时甚至比这更糟糕,在叶文洁的墓前与三体世界谈判,建立了震慑纪元,成为执剑人的罗辑,最终得到了一句:
“人类不感谢罗辑”
“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人类所遭受的每一次重创似乎都印证了这个真理。一个探测器“水滴”几乎毁灭了人类全部太空力量、三体世界在程心担任执剑人的那一刻对地球发起进攻、到最后放弃光速飞船方案导致整个太阳系坠入二维。大多数人似乎从来没有认清黑暗的真正含义,那些显露于表面的东西并不可怕,藏匿于黑暗中的才残酷不已。如果告诉你宇宙战争的本质是降维呢?如果告诉你宇宙最初也许是十一维呢?并不是没有少数人存在,总有人的目光冰冷而睿智,穿过茫茫迷雾,直射黑暗的最深处。但这样的人太少了,少到可以抵抗其他文明,却无法拯救愚昧的同类,少到明明可以有生存下去的机会,却最终毁灭于那句——
“给我一块二向箔,清理用。”
“给。”
二
在这场太阳系的二维化葬礼里,罗辑作为人类最后的守墓人留在了冥王星,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哦,要进画里了,孩子们,走好。”从《三体2》开始,我看着他从一个玩世不恭的年轻人,到稀里糊涂地成为面壁者,到遇见庄颜成为父亲,到沉入冰湖领悟黑暗森林法则,到被全社会攻击,到与三体世界谈判成为执剑人,到白发苍苍成为地球的守墓人。
400百年的时间,罗辑不断成长,不断蜕变,不断洗刷自己的灵魂,最终成为了站在上帝视角的人。
他看清了人类的本质,看清了他们的不可救药。
他尽了自己所有能做到的。
他为人类建了一座墓碑。
在太阳系被二维化前,罗辑说自己没有什么失去的。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回到那个深夜的卢浮宫,他和庄颜互相凝视,尝试用目光传递信息,他们共同大笑,他说他想请她去香榭丽舍大街吃夜宵,那时他还有血有肉。
而后几百年,登上神坛,跌入尘土,只手执剑,魂死心灭。
他向往无拘无束,却被选中为救世主,他成为救世主,却又眼睁睁地看着一切走向毁灭。
最后,他一个人,在冥王星地下的宏伟墓室中,在昏暗的能亮十万年的灯光中,抚摸古老的画框,终究还是些柔软:
“我不知道你在这,知道的话我会常来看你的。”
而维德,那个本可以拯救一切的人,在一道强激光中,在万分之一秒内被汽化。
“他的目光黯淡下来,有什么东西熄灭了,永远熄灭了,岁月崩塌下来,压在他身上,他显得疲惫无力。”
维德大概是最像机器的人了,或者是一段程序,冰冷,残忍,没有温暖,从不出错。他把人生中唯一的哀求给了程心:
“再考虑一下吧”
“不需要考虑。”
于是,他放弃了。在一个人战斗了太久之后,在程心代表全人类否定他之后。
没人能做一个文明永远的救世主,还是一个天真、无知、摇篮中的文明。
有的时候会庆幸,还好维德没有活到最后
有的时候又会想,要是程心遇到的是章北海就好了。
他一定不会掀开透明罩,吹走程心的头发,然后微笑一下说:“小女孩,你看,我遵守了承诺。”
三
“唯一不可阻挡的是时间,它像一把利刃,无声地切开了坚硬和柔软的一切,恒定地向前推进着,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使它的行进出现丝毫颠簸,它却改变这一切。
在水星核试验的同一年,常伟思退役了。最后一次在媒体上露面时,他坦率地承认,自己对战争的胜利没有信心,但这并不影响历史对太空军首任司令员工作的高度评价。这种多年处于忧虑状态下的繁重工作损害了他的健康,他在六十八岁时去世,将军在弥留之际仍然十分清醒,并多次念叨章北海的名字。
正像山杉惠子预料的那样,吴岳度过了苦闷迷茫的余生。他曾经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参加人类纪念工程,但也并未从中找到精神安慰,在七十七岁时孤独地逝去。同常伟思一样,他在最后的时刻也叨念着章北海的名字,这个正在冬眠中跨越时间的坚强战士,寄托了他们对未来共同的希冀。
曾连任两届联合国秘书长的萨伊,在离任后发起了人类纪念工程,目标是全面收集人类文明的资料和纪念实物,最后用无人飞船发向宇宙。这个工程最具影响力的是一个名为人类日记的活动,为此建立了许多网站,让尽可能多的人把自己有生之年每天的日常生活用文字和图像记录下来,作为文明资料的一部分。人类日记网站的用户一度达到二十亿之多,成为互联网上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信息体。后来,行星防御理事会认为人类纪念工程可能助长失败主义情绪,通过决议制止了它的进一步发展,甚至把它等同于逃亡主义。但萨伊一直在为这项事业做着个人的努力,直到八十四岁逝世。
伽尔宁和坎特退休后,都做出了同一个选择:到面壁者罗辑曾经生活过五年的那个北欧伊甸园去隐居,他们再也没有在外界露过面,人们甚至连他们去世的确切日期都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都很长寿,据说这两个人都活过一百岁无疾而终。
艾伯特林格博士和斐兹罗将军都活到了八十多岁,看到了镜片直径达百米的哈勃三号太空望远镜的建成,并通过它看到了三体行星。但他们再也没有看到三体舰队和已经飞在前面的探测器,他们没能等到它们穿过第三块雪地。
普通人的人生也在一样延续和终结着。北京的三个老邻居中,苗福全是最先辞世的,享年七十五岁,他真的让儿子把自己葬到一个深达二百多米的废矿井中,儿子照他的遗嘱炸塌了井壁,同时在地面上立了个墓碑以供凭吊。按照父亲的遗嘱,末日之战前的那一代后人一定要把墓碑清除,如果人类胜利,则必须再把碑在原地恢复。其实,他死后还不到半个世纪,废矿井上面的地区就沙漠化了,漫漫黄沙中,墓碑早已不知去向,废矿井的位置丢失了,苗家的后人们也没人费心去找过。
张援朝在八十岁时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病死,也像普通人那样火化,骨灰放在公墓中长架子上的一个普通方格中。
杨晋文活到九十二岁,盛装骨灰的合金容器以第三宇宙速度飞向太阳系外的茫茫宇宙,这花光了他的全部积蓄。”
这是三体2中部咒语的结尾,是我看过后深有感触的一段话。这短短的数百字,就是很多人一生的结局,平平静静,波澜不惊。
大概很多人都会想过,如果有一天,世界要毁灭的时候,我们要怎么办。我的答案就是,其实没什么办法。我的人生到现在,恰好两个十年,按照自己的意愿,已经过的很精彩了,有很好的家人,认识了很酷的朋友,完成了很多想做的事。
如果明早起来发现世界快要毁灭,我就逃掉上午的课,带着早就买好的票,回家和家人一起过国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