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前深秋,我大概上小学三年级,母亲外出福建打工已有半年有余,是村里为数不多最先外出打工的妇女。
那时候我和婆婆睡一间屋,那间屋不大,和堂屋用木板隔开,除了两张床外其余的家具便是婆婆当初作为陪嫁的两个老式木柜。在我的记忆里那里面有很多好吃的,除了冰糖外,还有在四川安家的二爸给婆婆买的中老年牛奶粉,营养麦片,我经常会偷偷干吃牛奶粉,挖一勺奶粉往嘴巴里一塞便赶紧盖上柜子,那时一直觉得干吃比用开水冲着好吃。
记得有一天早上睡忘了,误了上学的时间,我急急忙忙起床往学校赶,到学校才发现鞋子穿错了,左脚是我的鞋子,右脚是婆婆的拖鞋,被同学嘲笑。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还被村里邻居笑话,他们说母亲不在家,孩子鞋子都穿错,婆子妈带孩子还是差点,我懒得理他们,默不作声快速往家走。回到家婆婆做的晚饭又是南瓜炖土豆,我闹着要吃米饭,婆婆看着空空的米缸说到:你妈还没寄钱回来,你爸还在山上翻地,哪里来的钱买米。我哪里听得进去,将盛满南瓜炖土豆的碗推到一边,使气不吃。婆婆没有办法对我说:彪由记几个月前家里来了客人,问我们借了三斤米,你去要回来,我给你做米饭吃。
彪由记是我们村有名的困难户,身上穿的衣服补丁没断过,有人说他是村里有名的懒汉,家里有水田还那么穷,那时我还不懂得遍身罗衣者不是养蚕人的道理。
我到彪由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土墙房子表面都裂开了口,歪歪扭扭,几条裂缝又汇集成了一条大裂缝,好似课本里讲的:“小溪小溪你要流到哪里去,我要流到江河里”。他们家房子不倒正是奇迹。我进门就看见彪由记坐在长板登上,一双草鞋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长长的旱烟杆,刚吐完眼圈,吐了一口谈,正用烟杆敲凳角括(kuo)烟灰。他见到我笑嘻嘻的说道:“这不是琅呗(我父亲的小名)家的娃儿嘛”,我礼貌的叫了声彪爷爷,然后告诉他我婆婆叫我来要那三斤米的。彪由记听完沉默了一会,走进了里屋,几分钟之后提了一个布袋子出来说道:“这里是四斤米,刚打出的新米,本想先卖点钱用没及时还,多一斤米算是我送的。此时天色已晚,他让我快回家,临走时彪由记还将装米的袋子用细绳捆了又捆,嘱咐我不要搞漏了,今年收成不好,打点稻米不容易。
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提着要回的白米兴奋的完全忘记了天色已黑,深秋本来时长较短,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快走到马家屋后的树林时,想到里面是一片坟地感觉十分恐怖,顿时我双腿发软,有点走不动了,在树林外徘徊了好久,不敢进去。我有点后悔,几斤白米婆婆、父亲为什么不去要,他们肯定不怕走夜路,我从未这么晚走过夜路,更别提路过坟地,连手电都没有,黑漆漆一片,远看那枯树桩都觉得像鬼。最后无奈的自己安慰起了自己:“别怕,哪里有鬼,就算有也不会吓我这样的穷人,我又小又没做啥坏事。他要是鬼,我就是孙悟空”。我心里好像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慰,又好像吃了一颗未有的壮胆药,硬着头皮进了树林,秋风萧瑟吹着松树哗哗作响,细雨绵绵,衣服渐渐淋湿,我手提着米袋,小心翼翼将它塞进怀里,生怕雨水进了米袋,头不回,旁边一排排枯树也未敢瞟一眼,一个劲的盯着落满树叶的泥路走出了树林。
回到家里,父亲正责怪婆婆:“就几斤米,乡里乡亲,人家有自然会还的”。看到淋成落汤鸡的我,父亲没骂我,对我说:“饿了吧”,我点了点头,他转过身走到灶屋,生起了火,热起了下午的饭,婆婆赶紧把我湿衣服换了下来。换完衣服,父亲给我盛了一碗南瓜炖土豆,也许是秋雨太凉,也许是太饿,我尽然吃了三大碗。
吃完饭,父亲问我:“你这么喜欢吃米饭,那要多挣钱,你读书能读出个出息来吗?读出来当老师最好,受人尊敬还吃国家饭”。我说:“不知道,但我会努力的”。
窗外秋雨仍下个不停,隔着窗户听着雨夹的秋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感觉冷飕飕的,看着父亲忙完农活起老茧的手,岁月在他脸上刻满了忧愁,再看婆婆满是皱纹的脸颊,我恨不得自己快快长大,挣好多钱给他们。
古人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有些人觉得穷鬼比厉鬼更可怕,反过来讲父母在人生尚有去处,父母不在人生只剩归途,多点陪伴,不在乎挣钱多少,作为即将步入而立之年的男人,要做有情有义知恩图报得人,现在天天吃白米饭,可那夜的南瓜炖土豆再也吃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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