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安家》大结局了,剧中那一个个有关房子的故事牵动着观众的心,坐在电视机前,看着看着就想起自己和房子有关的那些事情来,四十年的“房事”竟然如在昨日,很多都在记忆中重现。
我是七零后,出生在农村,记事起就住在两间小土平房里。这两间房中的一间我们叫“堂地”,不生炉子,没有火炕,只是存一点杂物,做一个通向院子的过道,所以一家人都挤在一间屋子住。
那时候不独我家如此,我们那里基本家家如此。有的一家七八口就在一个大火炕上挤着,不只是地方挤,被子和褥子也不够,兄弟们两两挤在一起,姐妹们几个共盖一个被子,再有小的就是父母搂着睡。
我记事时我家还是三口人,一个大炕并不拥挤,我从小自己独立睡一套卧具,除非客人来得多了,才偶尔和母亲挤一挤。后来有了弟弟,在农村也属于人口少的人家,人均占有炕的面积也差不多比一个单人床的位置大吧。
我小时候喜欢去姥姥家,因为姥姥家有七个孩子,大家吃饭时是围成一圈,而没有弟弟前我家三个人吃饭总是排不成造型。后来父亲开始偷偷跑出去做生意,常年不在家,家里也就两三个人,我总觉得自己家的房子不够热闹。
而母亲最大的遗憾是我家的房子地理位置差,还不够高大,比不上村里其他人家的房子。我奶奶家在当地是孤户(同村大多数是大姓,我们例外),家里有三个儿子,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好,所以当时盖房子时选在了村西头,一条小溪把我家和其他人家隔开一段距离,房子两边都是流水和草坪,现在想来那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可是置身期间,会感到诸多麻烦。
别人家的房子横着挤成一排,两家的房子隔着一堵矮矮的院墙;纵着来看,一家的院墙到另一家房后面只留一辆马车刚刚可以过的巷子,四十来户人家聚集在一片很小的地方,剩下就是无垠的空旷,我家的房子就在空旷中伫立。
夏天还好,因为周围没有人家,我家圈起来一个很大的园子,园子里挖了一口井。房子不大,但园子大,夏天的园子里种满各种蔬菜,父亲还爱花,他春天种下花,整个夏天和秋天园子里都是姹紫嫣红的,蝴蝶和蜜蜂时时飞。
秋天丰收的季节,母亲站在园子的矮墙边,喊住过往的行人,往人家怀里塞一把刚刚摘下来的蔬菜,然后隔着墙唠一会,整个秋天都是生动的。
到了冬天,因为没遮没拦,小屋就得受风雪的肆虐了。我家院子原本是向东开着大门,有一年夏天父亲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把东门改成了北门,说是门,其实就是墙围起一个出入的地方,并没有装障碍物,人可以自由出入,风雪也可以。
那年冬天的一天,一觉睡醒觉得外面白乎乎的堵,窗户外面的棉窗帘没有拉严实的地方,全都塞满了雪,打开门一看,外面一堵雪墙挡路,整个屋子的南面被雪封了。一夜北风吹着暴雪从北门进来被院墙阻隔,回旋到屋子这一面,垒成一堵高高的雪墙。
屋里的门后面有一把铁锹,父亲先从雪墙上挖出一个门,自己出去,然后开始清理外面的积雪。
我那时是孩子,只是觉得挺好玩的,而母亲每当这个时候一定要对这个房子的地理位置吐槽一番。
母亲时不时要吐槽的还有我家房子的高度。我从记事起一到过年收拾家,母亲边干活边抱怨,说我家的房子无论如何也收拾不亮堂。
小时候在我们那里别人家的房顶大都用报纸或者其他装饰物做一个夹层,有点像我们现在的吊顶。这一层如果破旧了,过年收拾家就要换成新的,再加上新刷的房子,整个屋子就亮堂堂的了。
而我家房子层高不够,我记得小时候母亲站在炕上常常会碰到屋顶的电灯,所以没法做夹层。房顶上椽子和檩子都裸露着,椽檩上方是一层竹编的席子,那些木头和竹子经过长年的烟熏,通常呈现出一种老旧的黑。
每当过年时,母亲就要踩着凳子沾上洗衣粉把房顶擦一遍,虽然母亲擦得很努力,但到底不如别人家换了顶子亮堂,她就会很气馁,埋怨几声这个房子。
那时候不只房子简陋,房子里的家具也少得可怜。靠墙一个刷成红色的木头柜是家里最高档的家具,里边放一些衣物,堂地用水泥做了两个柜子放一些粮食和杂物。
差不多到我上初中时,村里有的人家开始盖砖房,让木匠做组合柜等当时农村的高档家具,但我家因为父亲常年在外跑着做生意,没有赚到钱还欠了一些债,所以一直住在这两间小土房里。
再后来弟弟生了一场大病,我又考上了大学,虽然母亲特别勤劳,但家里的经济状况一直没有得到改善。
直到我上了大学后,母亲凑钱在村子的东头买了三间房,虽然还是土房,但总算有两间房子可以住人,房顶也是母亲期望的有夹层的。因为我们那里盛产石灰,所以母亲把房子外面也都刷成白色,对于这处房子我的记忆很淡。
我工作之后的第二年,接了父母到我工作的城市生活,我在单位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小二楼。上下两层加起来也就四五十平,楼下是厨房和一个小厅,楼上是一大一小两间卧室,还有一个小院和凉房。
我在单位提供的公寓住,一周回去几次,发现母亲把一个脏兮兮的房子收拾得窗明几净。我家搬进去不久,隔壁来了一家卖羊杂碎的,他家院子里绿头苍蝇满天飞,但母亲一天天刷房子,洗地板,扫院子,把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收拾得利利索索,苍蝇隔着一堵墙,竟然一只也不往我家飞。
来城市两三年,父亲打一点零工,母亲给我俩做饭,那时候我已经不住公寓了,闲下来的母亲并不比在农村干活时快乐,她整天除了把劲用在收拾房子上,再无事做,感觉闷闷的。
唯一能让她高兴的事情便是我带当时的男朋友,现在的老公回家,母亲会使出浑身解数给他做一顿好吃的,然后高高兴兴地看着我们吃。
我和老公谈恋爱持续了三四年,本来都是大龄男女,但迟迟不能结婚还是缘于房子。
我们谈恋爱时这座城市有商品房,但我们住的这一片大多是经济适用类住房,想要买房子先要买一个号,或者等着单位分了再买。
我俩刚刚工作不久,单位分是不可能了,我们就四处找合适的二手房或者打听着买号。
那时候开发区的别墅才十几万,我们经常骑一个多小时自行车过去看。但也只能看一看,大部分房子是买不起的。
老公虽然说是本地人,但幼年丧父,婆婆一人带着几个孩子长大,家里并不宽裕,我那时和老公说:“咱们租房子结婚也可以的。”但他坚决要买房,说结了婚再张罗买房就困难了。
后来我的一个调到房管所的同事帮忙打听到一户房子,拆迁后的新房,也是经济适用房,但因为是顶楼边户,所以原来的主家放弃买了。
那时候拆迁一套平房会给一个主号和一个副号,被拆迁的人通常用主号选一层合适的楼房,而副号只能选顶层等楼层不好的房子,也不折合钱,所以大多数拆迁户选择1000元卖掉副号,如果没人买也就作废了。
那是一套92平米的房子,临街。婆婆和我们一起去看的时候阳光洒满了整个屋子,屋子方方正正,两室两厅,于是老太太拍板决定买了。
2001年的年尾,那套房子起价840元一平米,六楼边户下浮,最后我家那套房子是731元一平米。因为房子同时是属于我单位系统内的,所以按照规定,单位给补贴了5000元,我又用公积金贷了一万元。
婆婆是一个过日子的人,从老公开始工作每个月就要求他上交工资,到我们买房子时一次拿出来四万元。七凑八凑,我们结婚时住进了一套92平米的房子,这在当时当地是大房子。虽然为了买这套房子,我们没有钱再拍婚纱照,更不用说结婚时买首饰等东西了。
彩礼那些当然也没有了,我去当地的百货大楼买了一条红色的长裙,租了婚纱,老公15元给我买了一个红色的玛瑙戒指,我们就完成了结婚这件大事。
母亲去我新买的房子看过,特别高兴。那天我们准备装修,要把阴台通往餐厅的墙砸掉,母亲非要参与,那时候她已经病了,只是没检查出来。
不久母亲查出肺癌晚期,已经转移脑部,治疗过程中腿被压迫不能走路了。我们那里是土葬,留在城市要火化,我们送母亲回了老家,回到后来买的那三间房里。
那是个春天,但迟迟不暖和,我一个人在另一个屋子里给母亲的“妆老衣服”缝扣子,那是我对那栋房子最深的记忆。
母亲病重时我领了结婚证,装修了房子,我把结婚证拿给母亲看,她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了,但竟然笑了。
母亲去世后,父亲不久又来到我生活的城市,还是打一点零工。我生下儿子要上班时,婆婆腿脚不好爬不上六楼,只好雇人看,后来儿子上幼儿园开始便是父亲给接送了。
那个92平米的房子里,经常留下一老一小的欢笑声和吵闹声。
六楼爬了几年,老人们上下实在不方便,我便萌生了换房子的念头。2007年的夏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现在住的这套四居室。
那时候房价刚刚开始往上涨,大概一个月一平米就涨一百,很多人在观望,我天生有赌徒的气质,赌房价还会涨,况且第一眼看到这套房子的结构就特别特别喜欢,所以带了婆婆和老公来看。
老公反对买,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消费能力。当时这个小区的房价是2380,我看上这套房子因为在景观区加上楼层的原因,最后每平米是2588元。160平米的房子首付就需要12.3万,而我家当时只有1.2万现金。
我取了股市里的一点钱,要回来借出去的一点钱,最后首付还借了点钱,终于买下了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买了大约五六年我们才装修了住进来,那年正好生老二。
现在在这套房子里已经生活了八九年了,晚上小姑娘绕着客厅和餐厅学轮滑,儿子在书房学习,我和老公坐在客厅看《安家》,关于房子的故事便出现在记忆中了。
想一想这么多年无论是小土房还是四居室,记忆中最幸福的日子便是家人在一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