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人来过这里?”女人天然是敏感的动物,何家慧环视收拾得一尘不染的房间,床上换了条被褥。“是她?”
“我需要一间公寓,泯然众人那种。”这里显然不能继续住下去了,是他大意。
“老先生并不介意您护着谁。”
“我份内的事不用何小姐提醒。”他自认数月来做事尽心卖力,为上面布了几条新的业务线,也在本城扶了新兴力量以示他并未偏私。除了自己的初衷仍藏在那里未改,他常有自己比金天出色许多的错觉——毕竟,他不杀人了呢。一切,就从他这里结束吧,而能不能由他这里再开始,前路漫漫,谁又看得清?
令熊不认为自己做了个梦。她披着那条薄毯坐在沙发上,对面是将信将疑又欣喜万分的阿欣。
“师父他没有死?”
令熊斟酌着语句,叙述着那个黑漆漆的晚上。当然,她略过了他的怀抱,他的吻,略过了她流过的泪。
“他说,我在,有我。”她轻轻说,“很奇怪,那个声音不太像他了。”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易先生颈部的伤很严重,我猜大概声带会有影响。”
“令小姐,这件事你别担心了,交给我吧。我保证带一个完完整整的师父回来给你。”
易兆风搬去了一间普通公寓,老先生不催他,但他也知道早晚自己也要以新的身份出现于阳光下。
千佑从欧洲回来,阿欣早向他透露过之前的事,但回家几天,令熊都没有提过一个字。妈咪不提,儿女们也不便多问。
寻常日子过了没多久,郭主席着人送了请柬来,那家海外慈善基金会的年度晚宴。其实令氏并非真正意义上豪门,也一向与所谓上流社会有距离,若非之前经手了一笔“善款”,令熊想不出自己与这群人有任何关系。始终,他们只是做事的人。
捡了件银灰旗袍,同色半高跟,烟霞色披肩。头发简单挽起,珍珠镶了碎钻的耳钉,同套系胸针别在领口。她扶着千佑的手走进大厅,到底是男人的天下,场内的女士不是谁家母亲谁家太太,就是谁家女儿谁家儿媳。锦衣玉食无忧无患的日子过多了,聊的话题就已是另一个世界。
以令氏身家,在这些人面前原不算什么,所以她悄悄进来,悄悄坐下,也没有谁过来主动与她寒暄。
待宾客一一坐下,司仪请出嘉宾致辞——基金会执行理事易兆风先生。
掌声掩住了母子俩脑中的惊雷。
何家慧将讲稿递到易兆风手上,“我说过的,易兆风这个身份还是留着的好。”
演练过的第一次公开讲演,却并没有演练看见她坐下台下的表现。眼神仿佛火花瞬间闪了又熄,便顺着那个方向扫过全场,回到演练过的笑容。
非常漂亮的稿子,何家慧是个好助手,于是又是如雷的掌声,前排主位上的几位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令熊望过去,占了本城大半江山的巨富们。
“易兆风。”她低头默念这个名字,真的不是梦,她却并没有预想中的狂喜。
“令小姐,我带你认识几位朋友。”郭主席总算应酬完一轮,过来引她去了主位。
几位不用特别介绍的其实,本城人熟悉他们胜过特首。老人家们客气得很,论年龄也算令熊长辈,倒也勉强能应对。到了另一桌,两张熟脸。
“易先生也不用我再介绍了吧,你们原是旧相识。”
易兆风站起来,伸出手,“令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她握住他,“别来无恙?”
“多谢令小姐记挂。”如何解释此时此刻此种身份,或者就不用再解释了吧。
她没有接他的话,抽出手伸向何家慧,“何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何家慧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令小姐,我现在是易先生的助理。”
“易先生会教你做一个很好的助理的。”她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来,我敬你们。”
千佑在后面拽拽她,她依旧饮尽杯中物。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们先聊。”
洗手间里也有人,她把自己锁在了隔断里。
有人进来,有人出去,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的声音,流水的声音……终于,安静了。她的心也终于平静下来。
推开门,他站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