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PhD申请心路历程:我如何应对不确定性?(原版)

去年23岁生日,我许下了两个心愿,然后静静等待着它们的生长,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当时是2021年的1月,我提交完了所有申请,在等待着可能的面试。

记得那段时间,我在微信聊天里最常用的词是“焦虑”。。。

我每天上午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邮箱,刷新看有没有收到有关面试的邮件。有小红点就赶忙激动点开,却不过是Apple的广告邮件。

希望,是个好东西,也是一个坏东西,它让你有所憧憬,也让你感到折磨。

我有希望,我希望能被牛津大学(University of Oxford)的实验心理学博士项目(DPhil in Experimental Psychology)录取,我很喜欢我的目标导师Dr. Matthew Rushworth,他是领域内的大牛,我读过很多他的文章,但因为申请才第一次见到了他真人,和他聊天很舒服,我经常对别人描述他:“人又大佬,说话又好听”。

我很想去牛津,那是一个知识的圣地。

去年2月初,我终于收到了Oxford的面试邀请。还记得那是凌晨两点,我还没睡着,顺手刷了一下邮箱,然后激动地给告诉了室友,终于松了一口气。

面试包括7min展示自己的研究+20min评委提问,我先准备了一个PPT,然后和Matthew约了一次排练(因为英国是committee制,目标导师不参与最终决定),他很认真地给我提了很多建议,非常令人感动。面试似乎还算顺利,committee说大概两周内会通知我结果,我明白这是新一轮等待的开始。

去年申请季,我其他申请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Oxford了,它是我的一个心愿。

面试结束后,我给紫逸发了消息,告诉她我面试结束了,感觉还不错。

申请季,她给了我不少支持,我们一起线上考托福,一起讨论认知科学领域的学术,帮我改个人陈述,后来也会一起畅聊未来生活,每次聊天都很投入,很开心,虽然素未谋面却非常亲切。

从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她是一个很正能量的女孩,和我有点像,甚至会觉得没有那么真实。不过后来我们也开始会互相分享各自的忧虑,彼此鼓励,相互了解,她在我心中逐渐变得立体。感觉这种东西就是这样有时很奇妙,那天我看到她在朋友圈晒了一张自己画画的照片,我不知怎么就对她产生了最初的一丝情感。就像种子种入了土里,终究会长成一颗大树。

我发现她也是一个有着丰富内心的女孩,爱阅读和思考,也很认真,让我感到亲切,我喜欢她的beautiful mind。

当我读完她给我发的一段很长的关于未来学术生活的思考时,我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女孩,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纯粹,一种“纯粹的力量”。说不清是什么,或许是那份真诚善良,或许是那份积极阳光。总之,我们似乎很合拍。

我默默许下了另一个心愿。

面试后的等待是漫长的。

我用运动填补等待,游泳、乒乓、羽毛球、滑雪、甚至穿轮滑在北京城绕了一圈,整整45公里,5小时20分钟,然后把这个隐藏的520悄悄发给了紫逸。

我告诉朋友们,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虽然远隔千里,却有着相似的频率。他们知道心思后对我说,“喜欢就去告诉她啊,你可以去广州找她呀。”

我借口说:“I don't think so,我现在还在忙申请。”其实本质不是真的很忙,而是我还没有这个勇气吧,当然我也没有放弃希望,想再等等。

我把我对紫逸的情感告诉了我的心理咨询师,她很了解我,她说:“我觉得你想得很清楚的了,你对紫逸的喜欢也是很真实的,如果喜欢就去试试吧,不然你也会后悔的。”这句话给了我勇气。

我正好看到油管上一个关于“被拒绝”的视频,一个女生对主持人说:“我总是被我喜欢的人拒绝,我已经失去了勇气,我只想一个人待着”。主持人回答:“我能理解你现在很低落和失望,不去尝试的确就不会失败,但是你愿意等到你七八十岁是看到自己变成一个封闭自我,不敢和别人交流的人吗?”

灵魂叩问直接打到我心上。

我明白,我即使去了广州也不一定能如我所愿,但如果我不去广州找紫逸,我一定会后悔的。

大年初一晚上,我看到朋友圈里有同学拿到了牛津的offer,那个晚饭我心神不宁,回到宿舍,不停翻邮箱和grad cafe,越来越紧张,最后瘫坐在椅子上,自己不敢看,让室友帮看。

那晚上,我始终没有等来offer,我很失落,但还在安慰自己或许还有希望。

接下来的几天更加难熬,可能是紧张过度了,我患了急性肠胃炎,身心两方面的折磨,让我对那个冬天留下了一种恐惧感。

我躺在床上看电影打发时光,依然不断刷着邮箱等待有奇迹出现。但随着时间一天天推移,希望在消逝。

几天后,我收到了拒信,看着邮件里写的“unfortunately, we regret to tell you …”我的病立马好了。

我有些失落,却很释然,甚至重新充满了动力。

当时,我其实还有个McGill的offer,但我觉得导师和我并不很match,我不想把自己五年PhD生活随意地决定下来,我宁可再来一年,也不愿意将就五年,否则我不会开心的。最终委婉拒绝了这个offer。

我很快和重要的人们分享了这个消息,得到家里支持后,我准备好了要再来一年。和老师朋友们聊过后,我又重新充满了动力,开始规划新一轮的申请。

我喜欢纪录片《徒手攀岩》,它一直是我的手机屏保。主人公的态度一直激励着我,虽然徒手攀岩随时可能跌下山崖儿死,但如果不攀岩,不去挑战自己,生活也就失去了意义,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况且,我所做的一切并不会死,大不了再申请一年罢了。

我把自己决定和紫逸分享,她说:“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好,但你打算再战一年,我们就可以一起申请了,我还有点开心,更有动力了。”

那天我们又聊了很久,十分记得她说她有一个小小的梦想,是能够到TED上去向大家展示说:“大家好,这是我的研究发现。”还挺可爱的。

她问我的梦想,我说我想当面说。我知道“当面说”的时刻一定是会来到的,如果一直没有来到,那一定不是缺少时机,而是缺少勇气。

事实确实如此,正好有一天上午,紫逸第一次参加Jarrod组的组会,说觉得自己英语口语还不够流利,想一起练练,我抓住机会直接就说,不如我们广州见吧!

话已经说出了,下午我就开始安排行程,我满脑子都是她。订机票、晚餐、珠江夜游,万事俱备只欠你。

我说自己有点激动也有点紧张,她说“me too”。

我许下了心愿,等待揭开谜底。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一直记得她走进餐厅时的样子,我和她打了一个招呼,试图保持冷静,但越试图保持冷静其实越紧张,甚至手抖得连菜单都拿不稳了。

虽是第一次见面,但毕竟不是刚刚认识,逐渐聊起学术聊起生活,再次有了一种熟悉感,紧张感就降低了。

我被那双大眼睛吸引住,在谈话之间说道:“你的眼睛好美啊。”

那天晚上不小心错过了夜游,我们在江边散步,没有月亮,但那双眼睛比月亮更美。

趁着风起,拉了她的手,问冷不冷,她低头腼腆一笑,成为了我那晚甜蜜的梦,我脑中一直回荡着一首歌wie schönen du bist(你多么美丽)。

我回到酒店,悄悄写下了三行情诗:“千里飞来见你,纵使下着小雨,春天就在眼里。”

一切都很美好,但似乎有些遗憾和未完成感,我心中有些话迟迟没有说出口,于是,我又带着一种期待ask for a second date。。。

第二天,下午在书咖,我们点了两杯拿铁。我鼓起勇气和她聊起了感情话题,她开始谈自己对爱情的看法,觉得两个人要共同进步,我点头。

我觉得时机似乎到了,突然说:“Ich lieber dich (试图用德语化解尴尬,反而更加尴尬)。”

她说:“什么?”

我:“我喜欢你。”

她回复:“谢谢你。”

空气瞬间凝滞,这个回答让我很尴尬和失落。

我说我只是想告诉她我的感受,不想给她压力。她说她一直都感受得到,但还是很感谢我有勇气说出来。

我问她:“那你喜欢我吗?”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喜欢你,但和你的喜欢不太一样,我可能希望能和你成为soul mate,我觉得我们太像了,都很理想化,不够成熟,很难在这个世界生存。”

我似乎能理解她的害怕,我们之间还有很多现实的阻隔。我低下头,没有说话,伸出手摸了摸我送给她的紫色绒毛兔,她把它挂在了包带上,很可爱,摸起来很舒服。

我明白,爱情是一条单行道,我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就没法回头了。

晚上紫逸带我在中山大学校园里散步,我们一边走一边聊我们的关系。

我在心里思考:什么是“成熟”?什么是“不够成熟”?

或许,在我心里,成熟是:明白什么是可以改变的,什么是不能改变的,为了自己能改变的东西努力,并接受自己不能改变的。

这次来广州,我感觉自己成长了许多,我很庆幸我和她表白了,虽然被拒绝,但反而轻松了,同收到了拒信反而踏实了一样。

从心理系楼下来时,我突然对她说:“你知道吗?知乎上有一个帖子说,越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女生越难追。”她笑了。

但我就是想追这样的女生,因为这就是我想要的,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我清楚我想要什么,我并不后悔。

在即将出校门前,路旁一棵树斑驳投下灯光,地上一片碎光零落,我们在那驻足。

她说:“我怎么才能cheer you up呢?我不想让你feel down。”

我说:“但这无可避免呀,我肯定会有点失落的。而且你不需要cheer me up,我可以cheer myself up,我能来广州找你就已经是一件我之前做不到的事了,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勇气的了。”她点了点头。

我心里想:有勇气的人不是不会失败,而是敢于为了自己所爱失败。我不后悔。

我们在校门口分别,我坐着出租离去,我给Billy和Alex打电话,一边说一边感觉自己眼睛不舒服,就用手去揉,渗出眼泪,越揉越难受,却继续在揉,直到自己泪流满面。

我回想起临行前和咨询师的对话。她说相信我会有一段很美好的经历,我说我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但我希望好结果,但我也应该准备好面对可能的坏结果。她说:“当然,有时失败反而能让你收获更多。”

是的,我不想因为害怕而放弃热爱,更不希望未来因为自己没有迈出这一步,而在多年后感到后悔。

我希望自己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但我不否认自己的悲伤,我在房间的床上一个人看着天花板,三月的广州泛起丝丝凉意。

朋友的安慰让我好了很多。第二天醒来,我决定把这一切写下来,从早到晚,从上飞机到回北大,一路上,直击心灵的创作,让我释放了很多。

我本想给这段故事画一个句号,就像给我的申请季画上句号一样,然后继续前行,但没想到这其实才是一个新的开始。

回到北京,三月天气渐暖,我一个人在未名湖边散步,一边回忆这刚刚过去的一切,一边开始思考下一步的打算。

新一轮的申请季开始了。

毕业季,我把时间都投入到了毕业设计上,在师兄和导师的共同支持下,我充满动力,我希望新的一年自己能比之前更有些进步。

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科研上,一定程度也是为了缓和自己对紫逸的情感。

那段时间,我没有再主动和她联系。她偶尔还会来找我,希望能和我每周一起视频练口语。我能感觉到她还想我们能够继续做朋友,但我知道我已经爱上她了,很难继续保持正常的朋友关系。于是,我以忙为理由委婉拒绝了。

后来我们一起复盘这段经历,紫逸和我说当时她很纠结而且状态也很不好,一方面她和我非常聊得来也有一些难以理清的情愫,而另一方面她对自己未来的不确定性也充满了焦虑。我们因为相似而互相吸引,我们也因为太相似而让她踌躇不前。

重读自己的故事,我似乎看到了《围城》里方鸿渐和唐晓芙,有时爱与不爱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误会,但却因为胆怯和沉默而永远戳不破,使得两个人最终渐行渐远,多么遗憾。

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我又在心里劝自己勇敢一点。

十一

看到她加入了脑科学申请微信群,我鼓起勇气主动发送了一段话:“紫逸,22fall申请季一起加油吧”。

她很开心我重新主动和她说话了。但我不想假装镇静,也坦白说:“Frankly, getting over my feeling about you is hard.”

但没想到她却对我说:“Nooooop, you misunderstand me. Actually, I felt a feeling with you after you left…”她坦诚地向我道歉,认为自己在没有进一步了解我的情况下,就认为我和她一样不够成熟。她说那是她对自己的看法,却没想到映射到我身上了。她很后悔因为自己的原因失去了我,直到我走后才越发明白对我的心意。她想我们或许可以聊聊,慢慢开始了解对方。

北京的天气很奇怪,我本没有期待什么,但窗外的雨莫名就下了起来。来不及打开灯,我把这段话读了很多遍,然后身体一软躺在了椅子上,我需要冷静一下。

我开心吗?当然开心,因为我喜欢的女孩又重新对我感兴趣;我害怕吗?我害怕,正是有希望才会担心失望。

我和我的咨询师鼓励我:“其实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很多担心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尊重你自己的感受,也尊重对方的选择。”我把这句话记了下来。

三天后,我感觉自己平静了很多,终于决定给紫逸发了一句: “Maybe we can have a chat when you have time。”她也开心地回复了。

爱情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即使有那么一瞬间它看似奄奄一息,但当你想主动吹灭它时,它反而重新燃烧了起来。

十二

我们开始每周视频聊天,即使有很多不确定,我依然继续喜欢她,而且逐渐增加。

我的毕设也在继续推进着,即使有很多不确定,甚至一直没有正性的结果,我依然每天都在写试验程序、做实验。

情感和科研其实没有很大差别,你尝试了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但如果你不去尝试,就什么也得不到。

我时常会被她的一些小细节打动。那天她在深圳回广州的地铁上,给我分享了她对于一件普通小事的感悟,瞬间就戳中了我。如果要说有什么东西能够把我迷倒,那就是一颗纯粹而丰富的内心吧。

毕竟,最高级的性感在于灵魂。

我们的关系在逐渐深入,我能感受到,特别是我们互相分享内心脆弱的感受时。

十三

那天是4月17日,我们聊了4个多小时,跨过了第二天。

我们玩起了bingo游戏,她赢了后问我一个真心话,问的是:“你为什么喜欢我?不许模糊地回答。”

我说:“这个问题好难啊,让我先想想,我脑子里有很多东西。”

我请求给我一点时间,在我的小白板上写了起来,整理我想说的话,然后犹豫再三,终于开了口。

我:“首先是你的性格和气质,可爱、踏实、内心丰富细腻,而且有点理想化的色彩。“

又补充了一句:“哦对,这和我很像。”

逸:“那你是喜欢你自己。”

我们都笑了。

我:“然后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能够被理解,很温暖。而且想到我们能有看得到的未来,可以一起努力,共同进步。”

逸:“我没想到你会说这一点,但觉得很惊喜也很温暖,因为我也在意两个人有共同的未来。”

我:“我很喜欢你丰富的内心,很善良。最后,我很喜欢你的眼睛,很漂亮。”

她的眼睛笑了:“谢谢”

她听完说:“我觉得你说的虽然没有很具体,但确实都很真实,我还蛮开心的。”

然后轮到我玩游戏赢了问她问题。

我:“我想问你类似的问题,但我有点紧张。”

逸:“你紧张什么?是不敢问还是担心答案呢?”

我:“都有点吧。”

逸:“你要大胆问啊。”

我:“你为什么喜欢我?”

她说她也需要整理一下,然后开始写,两分钟后写好后。

她说:“首先,我觉得你很‘不接地气’(停下笑),你很有理想。有些地方是我达不到的,但我也不需要自己达到,比如你的思考,比如你会想把很多事情做得完美。我可能会喜欢有个人能在前面带着我去探索,这种感觉。”

我在这边静静听着,觉得说的很合理。

她继续说:“第二是我觉得你很暖啊,我不知道你是有经验还是就是很暖,但很多细节还是很感动的,包括那次你来广州提前把各种都订好了。”

我补了一句:“因为我在意你啊。”

逸问:“那对其他人呢?”

我说:“可能没有那么多精力吧。”

是的,好的情感关系,是共同进步的,各自优秀是吸引力,互相关心是亲和力,二者缺一不可。

那天晚上,我彻夜难眠,想了很多。我感觉有一些新的东西在打开,既有些开心也有些担忧,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准备好。或许我一直不可能真正完全准备好,也没有什么事是完全确定的,但是我们可以尝试更进一步,更亲近一些,更多一点爱吧,别怕。

这一天,被我们后来追定为了纪念日。

十四

我们的“朗飞氏节”爱情,如在神经纤维跳跃传到,虽然地理距离这个“髓鞘”阻碍了我们的时刻相见,却无法阻隔我们情感的稳步向前。

5月20日,是我毕业论文答辩完成的日子,我在经历三个实验失败后,终于做出了一些有趣的结果,答辩很顺利。

那天也是我们的“花花甜甜日”。我们远程互赠礼物,我送给紫逸玫瑰,紫逸送给我甜心,我们珍惜这种仪式感。

那天以后,我叫她宝贝,她也叫我宝贝。

我们都曾经差点丢掉了彼此,但又鼓起勇气,重新捡回了宝。

“我爱你,宝贝”

十五

逸宝告诉我自己打算休学半年,去美国UT Austin Jarrod组做研究助理(research assistant,RA),我很支持,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我自己当时也在考虑接下来一年gap的打算,我同时在寻找国内和国外的机会,但大多数美国老师表示自己不打算招RA。

去年二月我被Oxford拒后告诉了导师Matthew,他表示也有点无奈,他依然欣赏我,但无法改变committee的决定,但他愿意给我提供可能的研究经历,于是我也给他发了邮件,但等了很久也没有收到回复。

碰了很多壁,我也渐渐想明白了,老师招不招RA是我无法掌控的,但我还可以先踏实在北京做好当下的项目。

但就在我已经对出国做RA不报希望时,Matthew又突然回复我了,表示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可能的方案。

这种感觉,就像你心爱的女孩突然又来主动找你了一样,很惊喜。

但去牛津做RA最大的困难就是签证,我很希望能去,但却卡在了现实上。不过,“一个问题,必然有三种以上解决办法”,Matthew说我可以在北京线上和他做RA,我很感动这个机会,也得到了我BNU导师的支持。

接下来,我一边忙着毕业,一边开始学习编写线上实验程序,为了可能的机会做准备。

十六

我和逸宝约定了在她生日那天,一起在香格里拉见。

机场见面实属意料之外,甚至可以说措手不及,我本来想到香格里拉的客栈里布置好生日蛋糕,准备好礼物,沐浴更衣,静静等待逸宝到来。没想到在昆明竟误机了,更糟糕的是,我竟然把装礼物的玻璃瓶打碎了。

我当时很紧张,但突然有释然了一些,很多事情就是计划不了的,这些看似荒唐的小插曲,也正是在提醒我生活的不可预测性,无论情感还是学业申请,一切试图掌控生活的完美主义其实都是陷阱。

事实证明,这个误机是个美好的意外,我们在飞机上依偎聊天,一切都很自然,虽然好久不见,却如此亲密熟悉。在暗暗的机舱里喂彼此芒果吃,感觉很甜,甚至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了原定的生日蛋糕,也没有一个完整的礼物,但一切已经足够完美。

那晚明明没有月色,但我的回忆里却满是星光。

我喜欢你靠在我身上,呼吸和心跳,在香格里拉高原的客栈上,时间是静止的。

十七

“早上好,亲爱的。”

高原的空气很清新,我们骑着电动车奔驰在纳帕海的公路上,风吹过头发,有时轻柔,有时暴力。前方是蓝色的天空,身边是草原,那种感觉让我想到了Nevada,也想到了《心灵捕手》片尾的那个镜头,一辆车在自由的公路上行驶,开往自己理想的地方,心旷神怡。

那一刻,我甚至觉得拍照都是对此情此景的亵渎,我用眼睛拍下这蓝绿交错梦境。

你靠在我身上,突然轻轻对我说:“有没有人对你说过...”

我好奇:“说什么?”

你说:“和你在一起很幸福踏实。”

我有一种巨大的开心,无法说出,因为过去我曾经被说“不懂的怎么去爱”、“情商和智商互为相反数”。。。但我确实在改变,在进步,这句话是对我最大的褒赞吧。

我说:“之前没有人说过。It means a lot to me”

你说:“那好,我再说一次,和你在一起很幸福踏实。”

然后你靠在了我背上,那一刻,我也感到踏实幸福,正好看到了远处的一簇红花,便问你:这是格桑花吗?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管它呢,那一刻,我们很幸福。

我心里想:一切浪漫的基础来源于踏实。

十八

四天云南之旅后,我回到北京毕业。和国内外的导师都聊了研究计划,更加有方向;逸宝也开始准备美国的签证,我们都将开启新的篇章,新的申请季也将到来。

隔着屏幕,我们还是会不时聊到很晚,关于过去,关于未来,互相鼓励。

我会担忧未来我们能不能各自申请到好的项目,并且一直在一起。但我也明白,这是我们无法控制的,能控制的只有做好当下的研究,走好每一步。

我比较容易焦虑,我开玩笑对逸宝说:“以后你负责乐观,我负责悲观。”

适当悲观是防御性的,但过度悲观是一种失控感,我需要一种平衡。我阅读斯多葛学派的书,从塞涅卡和马可奥勒留的智慧里寻找一种安宁。我明白:焦虑的来源不是得到的太少,而是欲望太多。

我把自己的电脑屏幕改为了“Less is more”,其实目前最重要的不过就是两件事:学术申请、情感生活。我要全力以赴。

我和逸宝一直交流着,互相鼓励,心与心的距离难以被时空阻隔。

我们又在北京相见,一起去画画,游泳,学烘焙,躺在彼此怀里看《真爱至上》,点燃爱火。我们贪婪地享受着彼此的体温,在一起的时光里,希望能永远不分离。

但分离注定会到来,八月的时光飞逝,逸宝将前往美国,我在广州送别。头一天夜里,我们聊了很多,我从未如此爱过一个人,抱着她,我哭了。

第二天早上,看着她没入安检的人群,我很难过,我们将开始半年的异国恋,会很难,但我对我们的关系有信心,而且,我从未如此有信心。

是的,很多都不确定,但我有一点很确定:我爱你!我亲爱的逸宝贝。

十九

进入九月,北京秋高气爽,我同时进行着3个不同的项目,一边收尾本科的研究,一边开展着新的线上实验,充实而忙碌。

一开始,我主要和Matthew组里刚毕业的博士Nadescha对接,我负责用PsychoPy编写线上实验的程序。

Nadescha性格阳光开朗,听说我要申请Matthew组,就和我说在Matthew这里读博士是她最开心地时光了,即使再做一次选择,她也还会选择Matthew,一点也不后悔。是呀,我也很喜欢Matthew。

我主动和Matthew聊proposal,他非常细致地和我讨论每一个实验细节,整个过程中他非常尊重我,一定听我讲完、并且确定清楚后,才发表他的看法。

我每次和他讨论都有一种感觉:我和他是真实的在讨论值得研究的科学问题。我非常的敬佩Matthew这样的研究者,即使已经是英国皇家科学院院士,依然在科研的一线,而且一直非常关心自己的学生和学生的项目。我和Nadescha的项目,他也会经常参加我们的讨论,在一些大方向和小细节上给我们提出建议,他每次话都不多,但句句都在点子上。

讨论的后半段,我也和他聊了申请的事,他非常主动的关心我说: “Deng, who will be writing your reference letters?”

我立马问:“Can you write me one?”

他说:“Sure I will”

然后我继续问:“Can you also help me to write references for other schools?”

他说:“Sure, very happy to do that!”

我非常开心,Matthew真的是一个优秀的研究者,而且他不仅研究做得很好,也能给自己的学生充分的支持,他的学生现在都在世界各地成为了领域前沿的人物,我很幸运。

他还对我解释说,去年因为疫情,申请非常困难,但今年应该会有所变化,我们都一起尽力争取。他说他也很感动我的坚持,说:“Deng, I believe you are very good and qualified as a PhD student. I will try as hard as I can to get you a place this time.”

我听了非常感动,我也很希望能在这样一个真正的研究者、好的mentor手下完成我的PhD,他说要“try as hard as he can”时,我受宠若惊。

但我却依然很焦虑,因为我明白,我心中的幸福是:做自己所爱的事,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

我希望能和Matthew这样真正优秀的研究者工作,在他的指导下成长。 我也知道我真真切切地爱着我的逸宝贝,我希望我们能在未来生活地近一些,我们还有很长的未来,如果不得不与她分开我会非常伤心。所以我也在努力寻找美国的学校,尽量扩大自己的选择范围。

我安慰自己说:先专注做好眼下的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先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吧。

二十

我把自己的焦虑告诉逸宝,她也明白我很喜欢Matthew,但她更憧憬美国,尤其是加州。我的确很喜欢Oxford,但我更喜欢她。

我对UC Davis的老师Erie Boorman(也是Matthew的学生)的研究,尤其是cognitive map领域很感兴趣,于是我和逸宝说:“如果你在加州,我就来加州找你。”

她听到就哭了,说自己感觉很safe。

这就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我只不过是按照自己内心做出了选择吧。

我的咨询师说:“这世界上总有我们无法控制的事情,尽力而为、忠实自己内心的想法就可以了,结果总是好的。”

第二天,逸宝和我发消息说:“宝贝,我觉得其实无论是美国还是英国,对于我来说都是国外,都不会是我的家,所以去到哪里都无所谓,真正重要的还是和我在一起的人,有人的地方才有家,我希望那个人是你。”她很快开始联系英国的老师,我也很感动。

于是,我们约定好,同时努力准备英国和美国的申请,最后再选择,在这段时间全力以赴准备,不让自己留下遗憾。

二十一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我们各自努力做好自己的项目,积极套磁,互相帮修改各种文书,无论是美国的statement of purpose还是英国的proposal。

我们建立了一个坚果云共享文件夹,把重要的资料存进里面,互相分享。

我们不断互相分享着各自的进展和心情,喜悦或失落,我们在一起进步。

我们也一起分享日常,我喜欢看逸宝的厨艺秀,看她怎么把三文鱼煎得外酥里嫩,怎么把自己做的意大利面吃得津津有味。

也会在各自完成小的阶段性目标时庆祝一下,一起线上看伍迪艾伦的电影。

异国的时光就这样往前推移,虽然有14个小时的时差,却没有妨碍我们的交流,我们彼此需要,也相互支持。

逸宝和我说:“和你一起战斗的感觉真好,充满了动力!”

好的爱情不只有一时的热情,而更是两个人长久的付出,共同的成长。

十月到十二月这段时间里,我们收到了一些老师的回复,有的不招生,有的是模板回复,也有非常积极的开始约时间zoom,那段时间我大概和8个不同学校的老师聊了,包括Yale,Chicago,UC Irvine,NYU,Rutgers,UC Davis,Brown,UCL(Oxford没算在内)。

我按照自己和老师的兴趣匹配程度,以及回复的积极程度排了序,选定了一共11所学校,逸宝也选了自己的list,我们一起放到了共同的Google文档中,方便一起查看。我们还做了一个“Love Map”,记录我们申请的学校地理位置,主要重合的分布在英国牛剑,美国加州,美国东北部,以及芝加哥。

12月初,我们各自提交完了申请,忙碌的准备暂时结束,等待面试的时间又开始了。

二十二

其实要说起来,我更喜欢十二月前的状态,虽然忙碌,但不空虚,每天都充满动力往前进,虽然时常感到焦虑,但每天去的一点进步都很满意。反而进入十二月和一月的等待期,时常感到不安。

但我也明白,经过一年努力,我已经有了比去年更好的成果,有了更强的推荐信,而且也已经和许多老师聊过,按理来说应该更有底气才对,为何感觉更加紧张?

我内心知道,我最担心的不是申请不上一个好的program,而是不能和我的逸宝贝在一起,我不希望申请的结果妨碍了我们的感情,但申请的结果又的确不是我们能掌控的。失控感是我最不善于面对的,但在这个时刻却又必须面对,在提交申请前我们都尽力了,从套瓷、准备文书、推荐信到最后提交,都已经做到了我们能做的,剩下的就只能顺其发展了。

十二月是安静的一个月,我们又陆续收到了一些老师发来的zoom邀请,但一直还没等待正式面试的通知。

12月24日,平安夜却不是一个安静的夜晚。

头天晚上,逸宝收到了cambridge的面试邀请,这个她最后才提交、甚至差点就放弃的项目最早带来了好消息,那天晚上我太开心了,想到未来我们如果能有机会在康河的柔波里一起划船,就很激动。

晚上,我和哥们在外面一起吃晚饭过圣诞,回去路上,在出租车里突然收到逸宝发来的消息,她和我说自己收到了NYU的面试邀请,这无疑又是个好消息,我也赶快去查看自己的邮箱,希望自己也能收到。

但刷新了好久邮箱也迟迟没等到,我的心情是复杂的,即开心又害怕,我希望我们能在NYU重合,我申请的NYU老师虽说不是最对口的,但也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女老师Cate Hartley,最关键的还是能和逸宝同去。

那天夜里,我翻来覆去,不时还会爬起来看看手机,翻开邮箱,似乎在重演去年的焦虑。

记得一次做起来翻开邮箱,发现三条新的邮件,其中两条是广告邮件,剩下一条里写着“we regret to inform you...“ 我伤心极了,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做梦,自己还没醒来。。。

第二天醒来,又查看一遍邮箱,依然无所获,虽然没有梦中的虚惊一场,但依然忐忑不安。

我还是希望自己能拿到NYU的面试,增加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正因为有希望,才如此紧张。

为了缓解焦虑,我再次用各种活动填充我的时间,只为不易胡思乱想。

二十三

我明白焦虑的来源是不确定性,好结果来了我就开心了,坏结果来了我也能接受,但最难熬的还是等待。

那一周的时间,我的情绪时起时伏,偶然有了对未来的一丝希望,很快又被自己的悲观扎破。

我依旧在等待NYU的面试邀请。

为了缓解焦虑,我又看了电影《搏击俱乐部》,每次看到男主在开车放开方向盘说“Let it go”、“Don't try to control everything”时,我都很震撼。

从小到大,我似乎很少失控。无论是情感还是学业,我很少受到挫折。

学业上,我总能顺利从一次次关键的考试中脱颖而出,小升初我分数远超录取分数线,上了全市最好的初中,中考考了第一,上了全省最好的高中,然后高考又擦着分数线上了北大。情感上,喜欢的人也都喜欢自己,虽然曾经的感情因为不成熟而谈得失败,但也从未受过欺骗与伤害。

我有时会觉得自己的生活不真实,看着和我一样努力的高中同学们,为什么自己可以时班级第一,而不是别人呢?我开始逐渐觉得,可能是自己很幸运。

我出生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我的祖辈都是大学生,爷爷从重庆乡下走出来,靠着努力读书,捡包谷筹路费去县城考初中,考高中,最后上了西南政法大学,改变了命运,他一辈子都很努力工作,当上了副市长和人民检察院院长,我也很尊敬他,我的奶奶之前是中学校长,生养了我爸也十分聪明。外公外婆都是富贵人家出身,都是大学生,外公学识渊博,生养了我妈也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对我也教养有方,关爱备至。虽然父母有不和睦,但并没有什么大的童年创伤,我在各方面全面发展,除去青春期的敏感阶段,回头看,外在看来,大多数时候似乎都很顺利。

最幸运或许还有高考时,我数学的选择题第十二题因为太难不会做,就胡乱蒙了个C,考完和朋友一对答案,结果是对的。要知道,那一题5分,有了那5分,我刚刚好去了北大。

有很多事似乎是我不能控制的,我的出身,我的运气,但我似乎一直以来把他们看得理所当然了,这本不应该。我应该懂得感恩,感恩父亲给我创造的物质基础,感恩母亲带给我的无条件的爱,这些或许是我“勇气”的来源吧。

我确实比较顺利,所以我总是希望一切能按照自己的预想发展,有时会过度理想化,也会容易害怕失败,这是我焦虑的来源,如果只是未雨绸缪或许是一件好事,但是过度焦虑想去控制未来,就会引发不必要的自我消耗,这是我的一个缺点。

看着《搏击俱乐部》里Jack开着车冲出道路滑下山坡,翻滚几圈后停下,然后一切又重新来过,泰勒对着频幕说:

“你得先放弃一切,你必须没有恐惧,面对你总有一天会死的事实。只有抛弃一切,才能获得自由。“

那天晚上,北京已经十二点,奥斯汀正是上午,我和逸宝说:“我有一个疯狂的想法,我想和你一起再看一遍《搏击俱乐部》“就这样我那晚看了两遍这部电影,直到半夜,感觉很爽,看完后困得不行就睡下了。

就在躺下前,我刷了一下邮箱,一个NYU开头的邮件赫然在目,我遂即点开了来。。。

二十四

NYU邀请我去面试了!!!

我赶忙转发给逸宝,她也大惊喜:“真的吗?解药终于拿到了!!!”

但凌晨收到好消息的我,已经没力气继续开心了,很快便睡下了,一觉睡到中午,做了几个美好的梦。

在2021年的最后一天我又满血复活了,充满动力,一边开始庆祝新年,一边思考如何准备NYU面试,这个机会对我们来说太珍贵了。

那段时间我把朋友圈里的各位前辈都问了一遍,大家都很积极地给我一些建议,说面试最关键就是老师和学生之间的研究兴趣fit。背景决定能不能进入面试,fit与否决定会不会最终录取进lab。

好在NYU的面试安排在了二月初,给我了充足的时间准备,我一直思考自己和cate之间的fit,我们都对learning和decision-making感兴趣,但一个比较大的concern是:我很少做儿童青少年发展,而cate主要是针对这一块。虽说我并不排斥,但又不是最喜欢。觉得相对而言,还是Matthew会更适合自己。

但伴随好消息而来的是没那么好的消息,UC Davis的Erie Boorman和我发邮件说,自己今年因为招了博后决定不招PhD了,如果我明天还申请再去找他,我感觉很遗憾,但也只能接受了,同时也有种释然(之前被拒也是如此),就好好珍惜现有重合的NYU面试吧。

那段时间,健身房成为了我最常去的地方,我试图用身体的多巴胺对抗等待带来的不确定性。

二十五

不知不觉,异国时光已经过去了2/3,一月的北京和奥斯丁都有点冷,我们隔着屏幕互相安慰,汲取彼此温度。

我继续收到了芝加哥和Oxford的面试邀请,没有那么吃惊,但逸宝却迟迟没有收到相似的offer,我也为她感到有些紧张和失落。

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出现在我的宝贝身边,在她哭泣时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和她说一句:“没关系,我在这里。”

我去健身房愈加频繁了,推拉的重量越来越大,不断用多巴胺和内啡肽安抚自己的无力感。

二十六

24岁的生日那天,我结束了Oxford面试,和家人一起吃蛋糕,有一种轻松感。

今年的面试明显比去年更稳了,问答感觉拿捏到位,一半评委去年都见过,当然也因为Matthew又提前给我进行了一次预演。

吹蜡烛时,我想起了去年的心愿,我闭着眼睛,依然希望:

“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做自己所爱的事。”

我在心中思考:究竟什么算是“在一起”?

之前读到一篇知乎回答“夫妻分床睡是否可行?”答主王豖写了自己外公去世前,为了让外婆适应一个人的生活,而分床睡的故事,里面一句,我很感动:“只要心在一起,别说分床,分房,异地,异国,就算阴阳相隔,都依然冲不淡那份牵挂。你们彼此能够相互迁就,妥协,并且感到满足和幸福,别人的,传统的,任何形式的,都不重要。”

是啊,距离从来不是借口,付出努力维护关系,才是两情长久的关键。

二十七

回家后,还有一种压力来源于自己的家人,他们更希望我选择Oxford,那是他们眼中最好的。

但我不想屈从于外界的声音,我希望自己的选择是未来回望时不会后悔的,但我也一直在思考自己内心的声音究竟是什么?

我一直和家人说:Oxford虽好,但英国不保证funding,所以美国学校会更优。但我知道我更多是为了逸宝。

逸宝也知道我的心思和压力,但她也有自己的压力,既没有收到自己预期的面试邀请,又收到了剑桥的拒信(虽然她之前也有预期),但确实又是一个打击,我也很难受,只是在安慰:“没事,那我们就好好准备现在有的吧。”

我带着一种压抑的心情准备芝加哥面试,一直到凌晨,做了一个更精致的PPT和老师们讲了自己的研究经历、未来研究兴趣。

结束面试后,我似乎稍微放松了一些,但没持续多久,我的血压和肾上腺素又因为一封邮件飙升了起来。

二十八

我收到了Matthew给我写的邮件,恭喜我被Oxford录取了,这我没有很惊讶。

但接下里他写道:自己想了一个办法如果我拿不到奖学金,那么可以用自己的基金给我 "This will mean that, in essence, you will have everything that a student on a scholarship would have if you accept the place. Again, I hope that this is good news. "

当时我正和我妈在一起,看到这封邮件,我瞬间就停住了,我妈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我赶忙说没有,然后假装镇定地下楼去了。

啊,这就是我的梦想啊,能和Matthew一起工作,而且他愿意给我提供全额的奖学金,但是这将意味着我会和自己的逸宝贝异国啊。

多么折磨,一开始就拿到了自己最梦寐的offer,却也不得不做出选择。或许我的心愿都能实现,却不能一起实现。

我一直在楼下散步,脚步也走越快,还好昆明冬日的阳光温暖,小区里四周都是绿色。

我才发现,比等待更痛苦的,是选择放弃。

二十九

我亲爱的逸宝贝:

我没有立即和你说我拿到了Oxford offer这件事,不希望给你压力,直到你结束了UT Austin的面试。

那天我和家豪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表达了自己内心的纠结,他安慰我说:“往好了想,你至少有Oxford保底了。”这话让我哭笑不得,这本是梦寐以求的全奖offer,却成了“保底”。

在外人看来这似乎是一种甜蜜的忧愁,但我觉得这本质始终就是忧愁。或许是我想要的太多吗?

我明白自己还是会更适应Oxford的氛围,我也知异国之难,但如果我不把自己内心所想告诉你,我也会后悔。

大概隔了两天,我和你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说,如果不能在一个学校,比如同去NYU,我希望我们能各自去自己最好的去处,而不是为了距离而将就,然后一起解决异国的困难。

屏幕另一端,你皱着眉看着我:“但是那还是意味着我们要异国啊,而且是四五年的时间啊。“

我感受到了你的紧张和担心,我想安慰你,但是有显得无力。

你继续说:“我不害怕异地,但我害怕异国。“

我把自己想的很多解决异国困难的办法说了,我对英国的假期安排、伦敦希思罗机场飞纽约肯尼迪机场的时间票价我也已经一清二楚。但我也很理解这种害怕,我自己也害怕。

我沉默着,你开始哭泣,很伤心,我也很伤心,我也不想异国,唉。

那天隔着屏幕,你的眼泪滴在我心里,像伤口沾了盐一样。我开始很后悔,责备自己不该把自己的压力转到你身上。

你挂断了后,我继续微信和你说:“无论怎么样我还是会优先考虑我们共同的未来,就像在广州的那个夜里我们给彼此的承诺一样,我们的决策一定是一起商量完成的。”

你安慰我:“宝贝,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对Matthew的喜爱和向往,这个机会真的很宝贵,我也很理解,只怪我没能和你一起去到最高处。”

我说:“但我也还要多了解,我的想法还会变,而且生活本来也不可能是完美的,遇到你已经很幸运了,你对我很重要。你已经很支持我了,我不希望你那么难过。”

你开始安慰自己:“或许PhD生活本来就不可能完美,本身就是一个磨练,很多路还是要自己一个人走。”

我很难过,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自己是巨蟹座的,喜欢有一个“根”,想要先有了“根”再去世界冒险,你希望那个根可以是我,我很感动,我希望成为你的“根”。

我在临别时给你写了《卡罗尔》里的一句:“总以为我应该像风,应该去远方,过最特别的生活。直到遇到一个人,才发现我也想过最平凡的生活,想长命百岁。“

我也很想哭,但我可能不太会,我继续和你说:“我还是希望能成为你的‘根’,虽然确实是有很多路需要一个人走,但我希望你需要的时候我能出现在你身边。”

你继续安慰自己:“或许我们也要放长远眼光一些,短暂的陪伴或许不比未来的发展机会更重要。”

我继续说:“宝贝,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努力把握好现在每一个机会,这样之后才有选择的可能性,眼前的NYU就是我们的可能,努力准备好面试,不要让自己后悔。”

你说:“那这样子好不好?如果NYU可以我们就一起去NYU,如果不行我们再继续考虑下一步,或者即使拿到了NYU我们也可以再讨论,但我们先把握好它,就像你说的,不要让自己后悔。”

我说:“最近这段时间,我们一定把握住,不让自己后悔。”

我们逐渐平静下来,达成一致,先一起全力以赴NYU。

我想起《老友记》里Chandler要被公司从纽约调到奥克拉荷马州,Monica却正巧被纽约更好的一个餐厅看中了,她很纠结,但Chandler却理解了,因为这对她很重要。在Chandler准备出发前Monica对他说:“Wait, Chandler. It goes: old job < new job <<< you. ”(你在我心中,比新工作、老工作都重要百倍)“It's just something I have to do. ”Chandler说自己理解。Monica笑着说:“I love you so much”. 这片段在我脑海里反复出现。

“I love you so much!“

三十

接下来我们开始全心全意准备NYU的面试。

我们各自准备了自己的PPT,我把之前面试的PPT模板给逸宝分享了,以至于我们最后成型的格式如出一辙。面试前三天,我们每天一起练习展示,互相提建议,然后继续修改,我很重视这次机会,又请昱林磐石茗喆做我观众,给我额外建议,继续完善。

我全力以赴,如一个战士在做最后的冲刺,只为不让自己后悔。

我耳边不时响起黄家驹的歌声:“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2月11日,NYU面试如期到来,那是一个完整的通宵,从晚上九点,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七点。

我点了一杯星巴克抹茶拿铁,一鼓作气,只为不让自己后悔。

美国的面试通常包含两部分:教授和在读的学生介绍整个program + 几个老师分开对学生进行面试。经过之前的UC Irvine、Chicago、Rutgers的面试我对流程已经很熟悉了,这是最后一个。当然NYU活动最丰富,整个流程结束后,大家又一起到gather twon里随意聊天,就像面试结束后一起鸡尾酒会闲聊。

那个晚上,我困了就喝口拿铁,然后抖擞精神继续面试,只为不让自己后悔。

太阳逐渐升起,一晚上我都在讲话,我觉得自己尽力了,接下来就交给命运吧,然后就睡下了。

睡前逸宝和我发来消息:“辛苦啦宝贝,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想自己大概不会后悔了。

三十一

至此,我的申请面试之旅告一段落。比起去年的寒酸,今年至少在面试这一关收获很多。

很快我收到了芝加哥的waitlist,但我明白我本也不会去了,并未十分在乎,毕竟不可能与逸宝同去。接着又收到了UC Irvine的offer,但因为逸宝迟迟没有UCSB的消息,我也逐渐对加州减小希望了。

我们的选择在逐渐聚焦:要么同去NYU,要么各自去自己最好的去处,然后再想办法。

三十二

如果说申请季有终点,那生活有终点吗?

年幼无知总会相信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世界从来不是这样运作的,王子和公主在一起后需要面对挑战才更多,小到柴米油盐,大到生老病死,能相伴一生何其容易。

我们总有一种错觉,似乎只要实现了某个目标,人生从此就幸福了,这不过是“Arrival fallacy(到达错觉)”。不存在“永远幸福”,当我们实现了一个目标,又会有新的不满足,那不过是多巴胺给我们创造的错觉罢了。

同样地,即使我们最终同去了NYU,我们依然需要面对生活的磕磕绊绊,并没有真正的“安全”,一切试图寻找安全的尝试都会被新的不安全打破,倒不如与不确定性共舞,在风雨中冲浪。

我是一个悲观者,时刻想着可能的危险,即使一帆风顺,我也明白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死去,我们所追求的最终终点不过是死亡,而真正的到达其实就是旅程本身,The only destination is the journey itself。

回望过去这段申请的经历,我的内心一直在起伏,但我感受到自己是鲜活的,这样至少我还没有死去。

JK罗琳在哈佛毕业演讲时说: “It is impossible to live without failing at something, unless you live so cautiously that you might as well not have lived at all – in which case, you fail by default.”

要知道,我们终会一败涂地。你以为自己在单枪匹马与风车作战,却敌不过历史之轮的碾压,但那又何妨?至少你活过,是不是?

二战申请季,我想我是对得起自己的,我虽然也有时怯懦愚蠢,但我至少没有放弃追求自己所爱。

在回北京的飞机上,透过云层,看着窗外的大地,山脉绵亘千里,山川汇聚中流,我感觉这个世界好大。

耳边又响起黄家驹的歌声:“背弃理想谁人都可以,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三十三

回到北京后,我和Matthew约了一次zoom聊天,我把自己对异国的忧虑和他说了。

他说虽然很希望我能来Oxford,但也非常理解我的困难。他和我说之后我可以灵活安排自己的时间,如果不是一定要线下完成的事,也可以在美国线上完成,也欢迎我的女朋友来Oxford,他会给她安排一个办公桌,这样可以一起来lab里工作。

我听了十分感动,连声道谢。

Matthew还说,愿意帮我想想办法,如果经常要往返英美的开销怎么补助。我当时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遇到这样一个既学术卓越,又如此体贴的老师,真是太幸运了,我很快告诉了逸宝。

第二天醒来看到,逸宝给我发了一段微信:

“宝贝,其实我也一直在考虑我们的问题,我认为两个人在一起的前提是一个独立而完整的人,而不是互相羁绊。所以,我希望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是互相支持,让对方成为更好的自己。我觉得我最开始表现出来的软弱,可能是自己连续收到拒信,有些自信心受挫了,但是这段时间我开始调整心态。我知道答案已经很明显了,Oxford和Matthew Rushworth对你的发展肯定是最好的,而且他人也这么好,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错过就不会有了。而且我也不希望你为了和我physically短暂的在一起去做太大的牺牲。所以,宝贝,我支持你做最好的选择,我也相信我们可以一起度过难关的。如果你比我早一年毕业,记得赶紧来美国找博后工作养我哟。”

读完这段文字,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我好感动,我为什么能如此幸运遇到你啊,我的宝贝。我回复道:

“谢谢宝贝,我之前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因为确实Oxford和Matthew是我最合适的也是我的dream lab。当然为了你放弃一些东西肯定是值得的,但如果我们能够彼此支持彼此信任我觉得更好,而且我们毕竟PhD这几年还是在积累阶段,也需要些各自磨练。很多事情我并不确定,但我很确定我爱你,无论物理上如何,这一点不会变,而且我也会像一切办法减少我们之间的阻隔,包括多赚一些机票钱,合理安排假期时间,一方面自己省吃俭用,一方面想办法赚一些外快,这些都能帮我们见面更顺利一些吧。我也知道这个年龄是你最美好的岁月,很希望能和我一起经历各种美好的experience,我也希望能和你一起,不过我相信,无论如何,我们的经历都是一种experience,都会有办法创造我们的美好。我很希望不断攀登,我想你也愿意和我一起攀登,我们还会经历很多,或美好或艰难。这或许是权衡短暂陪伴和长久支持不得不做的一个艰难抉择。我很幸运遇到了你,你能理解和支持我,能真诚地和我讨论你的concern和你的思考,你一直很努力在想我们的未来,我也一样,之后我们互相支持,一直做彼此的后盾。这是我们一起的未来生活,让我们一起为之计划和努力吧。”

“因为有你,未来可期。”我是何其幸运。

三十四

但在另一边,我也在陪逸宝等待申请的最终结果,究竟是去UT Austin还是NYU呢?只能先等着。

本以为UT Austin是板上钉钉的保底了,但事情却出乎我们的意料,以下是逸宝自己的记录:

“本以为会是有好消息,然而等来的却是意料之外的晴天霹雳。UTAustin的老师郑重其事地和我说, I decided not to offer you the offer this year。理由是他认为有另一位candidate更加适合他的lab。

我强忍着难受的心情,询问了原因。但对方似乎也很为难,只是一味地强调说非常认可我这段时间的工作,认为我很有能力,也相信我可以在这条学术道路上做的很好,但只是觉得不够合适,并祝福我NYU的申请,希望可以拿到好的结果。

即使眼泪当时已经在眼睛里转了,我还是强忍着最后的倔强,礼貌地感谢了对方给我这个机会。

而在两天后,UTAustin的老师就在slack的群里正式宣布了这个消息,并且告诉lab里所有人另一个candidate已经接受了offer,并表达了对我这段时间工作的认可和感激,期待我未来的发展。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纷纷来问我发生了什么,然而除了吃惊我也没办法给出更多的答案,或许每一个导师都有自己的想法吧。

即使很失望,但我仍然尽自己的全力好好准备了本周五我在这个lab里的最后一次组会报告。彼时我已经几乎把整个项目做完了,有了基本的分析结果。报告很完整,受到了导师和lab成员们的赞赏。我告诉自己这6个月的RA任务我圆满完成了,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那天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很震惊。你在那一头哭,我的肩膀却无法给你靠,我一直在尽力安慰你,隔着屏幕再次有种无力感。我想,Austin的老师或许只是觉得你会去更好的地方吧,你也值得去更好的地方,我们一起再等等NYU吧,我一直陪着你。

三十五

3月1日,逸宝贝终于回国了。

那天,我去美国大使馆办旅游签证,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听说我要去英国读博士,要异地恋,表示很理解,说自己也曾在中国和美国的妻子异地恋,很快就给我Approve了。

我成功拿到了美国旅游十年签!至少异国之路畅通了。

三十六

虽然逸宝已经回到了国内,但需要隔离却仍然见不到人,相思之情继续被人工延长,只是没了时差。

实在要感谢中国的隔离政策,在现实生活中创造了《牛郎织女》的故事,让异地恋情侣们提前经受磨练,懂得比起国内异地,国外异国的困难不足挂齿,促进大家走出中国,走向世界。

三十七

逸宝隔离期间,我们继续一起等待着NYU的消息。

我很快收到了NYU的waitlist,最后四月转为了拒信,并不意外,我也觉得自己和cate没有那么match,但毕竟我们已经决定好了。而紫逸的目标导师Clayton Curtis说自己因为是教授,招生的优先级低于其他一些缺少学生的助理教授高,最终能否拿到offer还取决于第一批有多少人接受offer。

这种等待的滋味谁都明白,连我妈也经常和我说:“最近多陪陪紫逸,她真的很不容易。”我尽自己所能远程送去陪伴和温暖。

我很佩服我的逸宝,虽然UT Austin失利,但却没有因此妨碍自己圆满地完成了在那边的工作。回国隔离期间,虽然一直在等待,但也一直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自己的硕士毕业论文,也在寻找其他back up的机会。每一周,逸宝都会主动发email给NYU的导师询问情况。

我看到了一种韧性,像海明威笔下的那个老人“can not be defeated”。

宝贝,你真的很优秀。但我依然为你祈祷最好的结果,拿到NYU的offer吧。

三十八

大概“好事多磨”吧。

隔离的两周又过去了,逸宝再次向NYU的导师询问了目前的情况,导师秒回:“I do think we will get some good news next week”!

这个回复我们都很开心,希望突然增长了!

但毕竟还不完全确定,也会害怕再一次的失望。但我默默在心里想:隔离结束之时或许就是双喜临门之时,让我成为你的幸运星吧。

隔离结束倒计时最后5天。

漫长的七个月异国,这段时间我们经历了太多,虽然远隔千里,但一直互相陪伴,我们都很努力了,我觉得我们都值得一个美好的结局,或者说一个美好的开始,求求NYU的offer,请你眷顾一下我的逸宝贝吧。

隔离结束倒计时2天。

凌晨,逸宝贝收到了NYU的导师告诉她,博士资格request已经提交给院系,应该很快会审批下来,我们都很激动。

隔离结束倒计时1天。

逸宝终于被NYU导师通知 “unofficially accepted”。

隔离结束。

逸宝终于收到NYU的导师正式通知自己被录取!

漫长申请季终于尘埃落定,新的篇章即将开始!



我的Oxford录取


逸宝的NYU录取


三十九

3.22号晚上10点左右,我准备了一束玫瑰,在逸宝隔离的酒店门口等待,看到她带着三个大行李箱走出来,我大步走上前去,我们拥抱在一起。

终于,我们又在春天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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