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里的那堆火
到了冬天,地里的农活收拾完了,农民就可以暂别劳碌的生活,舒舒服服享受农闲了。
村头上,里巷的路口,三五人一聚,就有人会从附近收罗些柴草,拢成一堆生起火来。先是浓烟翻卷,w继而火光熊熊,寒冷的空气一下子躲出好远。灼热的火舌忽长忽短地伸缩,逗弄得空气渐渐热络起来。人们在附近住户借把凳子,或找块砖头石头木头墩子坐下,把拢在袖子里的手抽出来,五指展开向火堆招摇。脸上的皮肤松弛了,嘴巴也不再僵硬,脑袋似乎也活络了,有了聊天的兴致。
先是相互打问彼此的苹果卖了没有,价钱怎样,被剔下来的苹果多不多。接着就交流苹果的管理技术,从土杂肥到复合肥的施用,到修剪果树的新办法,再到喷洒农药的各种心得,聊不完,说不尽。不知谁把话题扯到了娶媳妇要彩礼,于是一片声地感慨生儿不如生女好,娶个媳妇把一辈子心血都榨干了。
围拢的人越来越多了,有坐的也有站的。话题开始凌乱。孩子上学,年轻人打工,谁家的儿媳妇昨晚刚生了个儿子,谁家的在外上学的女儿多有出息,谁家的老人病了孩子不在身边无人照顾……每一个话题都能激起人们或赞叹眼羡或同情惋惜的心情。
在大人们演讲或倾听的时候,孩子们是不会安生的。大人们闲不住的是嘴,孩子们忙活的是腿。不是在人缝里钻来钻去打闹,就是拿个短棍转着圈儿捅弄火堆。一会儿踩了大人的脚,招来带笑的骂声,一会儿捅倒了火堆把火星子灰烬溅到半空,给周围的人脸上头上身上撒上灰斑,因此又招来自家大人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巴掌。孩子们是狡猾的,知道不会招来真正的惩罚,开始设计别的开心方式。几个又爬到附近的柴禾垛上往下抽柴禾朝火堆上放。几个来回之后又拿柴禾棒当刀剑模仿电视上的动作舞打起来。惊险场景常把一眼瞥见的大人惊得叫起来。
于是话题又转到孩子身上。孩子大了,上学要离开村子,打工也要离开村子,年轻人没有干农活的,都奔大城市求学打工去了,有点技术和眼光的青壮年也去城里挣大钱去了。村里人越来越少,留下的多是老弱妇孺。再过个十年二十年,村子就空了,没人了嘛!不仅人进了城,积累几辈子的钱财也进了城。孙子的一套房的首付把三代人的积累都能砸进去。家里的老房子就只能将就着了。以前看作命根子的那片土地,现在成了鸡肋,不种荒了可惜,种吧,谁还愿意投入那么大的心力,还是那块地,收入可就不能提了。说这样话的时候,老人们的脸上都是苦笑的
一堆火烧上大半天,没人续柴禾,慢慢就只剩下忽明忽暗的火烬了。这样的火最好,没了呛人的烟,火力也不再灼痛人,只是一堆烫的火炭,温暖着不舍得离开它的人。火堆周围的人越来越少,首先离开的是没耐性的孩子,拉着大人的手挣着离开,接着是要做饭的煮妇们。几个没事干的闲汉往往坚持到最后,把火堆用土或水弄灭,把散乱的几个凳子送往近处的住户,才先后离开各回各家。于是,夜幕降临,有线无线的各种电视节目点缀着农村的单调夜生活。
第二天,火堆又出现在老地方,火堆边重新上演昨天的场景。话题大多重复,又每天都增添新的内容。火堆边的人,基本还是昨天的那些。 没人知道,那堆火,还能延烧多少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