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想写些文字来纪念他……
当然这一定不是个故事
去年的今天我应该还在仓里。刚进仓的第一天,后勤大姐和我聊天说他就在隔壁仓,我是二号仓,他是一号仓,一墙之隔。大姐告诉我他的情况很好,过几天就可以出仓了,其实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个好消息,都真心的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走出这个小房间,因为都知道这一路走来经历了些什么,也因为在进仓前就听说了这个乐观年轻的男孩,九四年出生的。
由于是差不多同期做移植的病友又是同一个主治医生,后面定期门诊的日子有机会熟悉起来。
第一次见面的时间已经模糊不清了,应该也是11月份了,就算广州这个地道的南方城市也开始变的冷起来了。对于我们刚做完移植出来的人就像婴儿一样,体内那一点点血液根本不足以对抗任何的天气变化。门诊三楼,候诊室的长椅上,尽管被厚厚的毛衣裹得严严实实,可还是能感觉到毛衣下瘦瘦的身材。脸色发黑是移植后的常态,戴着一顶毛线的帽子,一个普通口罩再加一个3m口罩,这基本就是移植后的标配。他坐在椅子上看手机,我过去打了个招呼,抬起头,我看到他的眼睛,这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后才有的眼睛,有希望,也有淡定,更多的是略显疲惫的虚弱。和他说话感觉很温暖,像隔壁邻居家的小弟,彬彬有礼,让我觉得他和其他久零后的孩子不一样,心里有种莫名的好感。
为了方便看门诊,所以大多数的病友都会在医院附近租房。移植后的开始几个月就显得尤为重要,有什么问题就得第一时间找主治医生处理,因为免疫系统已经被完全摧毁,身体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自愈功能,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感冒都得马上处理,不然就会引发更多更大的问题。
往后的门诊我总能遇到他,每次都会在一起聊聊天,看看彼此的检查报告,血像指标的变化,他总是语气温和,让人感觉温暖。
大年三十那天,他发来微信,说要一起去看广州塔。广州塔又叫小蛮腰,很早我就听说过是广州地标性建筑。只是一直在深圳上班也没有机会见见真面目。平日里繁忙的广州到了春节也变成了一座空城。街面上也见不到多少人和车了。我答应他说一起去,完了问了一句远吗?他很快的回了已经把地铁线路查好了,只有几个站。这是男孩很细心。吃完晚饭,七点多的时候我们集合出发了,在这万家灯火团圆的日子,也算是移植后的几个月第一次走出了医院的大门。他显得很开心,新的一年,新的希望,一路上虽然话不多,但都能感觉这个重生后新的开始的那份激动。那天的广州塔很漂亮,大家都拍了很多照片,他也是忙着给大家拍合影,照顾着每个人。站在塔前,思绪万千,更多的是庆幸还活着,还能看到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到家分开的时候,他说晚点会把他手机拍的一些我的照片发给我。这个春节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冷。窗外还能看到远处盛开的烟花,短暂而美丽。我想过几天应该就会出太阳暖和起来吧。
照片他也传过来了,是的,世界,我们还活着。
时间过的不急不慢,他的情况看似都挺好。
一个温暖的下午,他发来信息说问我要不要出去散步,他说他知道一个好地方,其实他说的好地方就是医大的操场,我在仓里就听护士妹妹说起过,但也没上心去打听具体在哪里。他带路两个人戴着厚厚的口罩去了他说的好地方。一个很开阔的地方,阳光很好,这个地方让我觉得好熟悉,让我想起了我的大学校园。围着操场边走边聊,他和我说起他的学校,他的家里,他的治疗经历。一切感觉那么近又那么远。是的,都熬过去了,还在毕业实习期的他对自己未来的职业有着各种憧憬,他问我一些职场的事情,也说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眼神里都是向往,只是最后说了句要是能治愈就好了,飞快的闪过一丝担忧和无奈。他说过段时间等身体恢复些了就去买个篮球过来玩。
天气慢慢的热起来了,我们还是会下午约一下去操场散步,有一天我说试试能不能慢跑吧,他摇了摇头,指着手臂处说,还插着plcc管了,怕出汗感染了。我只能一个人沿着跑道慢慢跑,身后的他还是那样消瘦如初,厚厚的口罩让他呼吸都显得不自然。脚步却没有停止,我知道他在努力往前走着。
骨穿检查总是会让人心里忐忑不安,移植的成功与否往往就是那一纸报告。一次门诊的相遇,他告诉我,骨穿查出来了有癌细胞残留,这是个坏消息。没有比这更坏的消息。这意味着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忍耐都付之东流。移植失败了。
他告诉我每天都还在吃化疗药,希望能把癌细胞杀死掉,但是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又渺茫。我还是会发信息叫他出来散步,渐渐地他说好累,想休息。我只好一个人去操场散步,偶尔也会看着篮球架下的那群年轻大学生在挥汗如雨,想着他什么时候来我也陪他打打篮球。因为他说他挺喜欢打篮球的,一个乐观爱运动的男孩,这老天是怎么了?真磨人。
我还是会经常去操场走走,也会发信息给他问他怎么样了,他告诉我,体重又降了,肝也出现了问题了,是大量的化疗药造成了各种器官的病变,这不是个好消息,后来他挂床住院了,一天下午去散步的路上我遇到他,果然消瘦的厉害,一个接近一米七的男孩子不足九十斤,看起来弱不经风,一双眼睛已经失去了重前的神采,变的发黄,这是高出现问题的典型症状。说话声音更小了。说已经在输液了可是效果不大。简单的聊了几句,我嘱咐他赶紧回去去休息。现在的他在外面环境多停留一分钟都觉得不安全。他低着头,匆匆的往回走,我看着他的身影,心痛万分。心里默默祈祷老天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吧。
事情的发展常常不会如人心愿,一段时间的肝脏治疗进展很慢,他又告诉我肺部也感染了,移植后的肺部感染也是麻烦事,也是最要命的。由挂床直接改成住院了,每天输入各种药水,能做的只有祈求药物尽快生效控制体内的病毒。我还是会每天发信息问他情况。慢慢的他回信息也很慢了,他说呼吸困难,不能躺着。我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除了心痛毫无办法。
默默地等待,还是有一天,我在朋友圈看到了他发出了轻松筹,读完轻松筹的内容我才知道,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他的全身了,只有一种叫卡特的治疗方法有可能有用,但是这又是一笔巨大的费用。对于一个普通家庭也无疑是致命的打击。无力承受。轻松筹的钱远远不够,远远不够。这条路如何走下去?我没敢问他。
没过几天,他回老家了,我发信息问题怎么样,他说,挺好,回来心情也好多了,我说那就好,在家好好养病,我还等着你打篮球了,他发了一个ok的手势给我。我不想去怀疑他说是故作的轻松还是真的,我宁愿相信是真的。甚至偷偷的想,说不定在家慢慢的就康复了,是的,慢慢的就好了。
后面的时间我也是偶尔发了信息给他问问,他都说还好,我想他也应该好好和家人们聚聚,享受下那些看似平淡的时光。中秋节我看到了朋友圈里他发的一张照片,是一张全家人的合影。照片中的他,消瘦,苍白,虚弱。还有淡淡的微笑。
这几天我发信息给他,没有回了。他直到一天我接到一条信息,他妈发来的,他走了。那么帅气的温暖大男孩走了……
我呆呆的坐在窗前,一片空白,排山倒海的画面狠狠的冲击着我的回忆。像掉进深渊里,四肢无力。
我还是决定把他从微信里删掉吧,这样他也能在那个没有病痛的世界里开始自己新的人生,我在想如果有那样一个世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