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

   离中国传统意义的不惑,其实,还有两年时间。白天,在回望这一年时,却没有来由地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这两个字,这种应于四十岁达到的通透,或者说是不反抗,在我三十八岁这一年呼啸而至,在今年下半年点滴日常中,尤其明显。我常常在焦头烂额地处理各种事务时,耳旁有一个声音响起:哦,原来如此。哦,我有所为,才能有所果。一些至简的道理,在很多不经意的当下,突然被参透,迎来恍然大悟的欣喜。我不知道我是否将这种感受描述清楚,我甚至会大胆地猜想,被人点化或得道开悟前的状态一定如此吧。我如那修行者,在濒临着拨开云雾的那种明亮前徘徊酝酿,时而见光亮,时而助跑跃跃欲试,我乐此不疲这种探索,有时也会恍恍惚惚,但这并不影响我更好地向自我内心深处去观照,去心无旁骛地处理具体的事务。

     18年,后方尚安定,无大风无大浪,偶有涟漪,足以应付。自我在职场上不算叱咤,但开始独挡。这样的局面让我在磕磕碰碰的跋涉中吃了不少堑,也长了不少智,只有仔细对照从前的自我,才能发现自己谋事上的周全与应付的圆滑,这种变化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也会让我常常在事后去质疑着自己的变化。或许,经历的磨练远比父母或长者苦口婆心的教导来得更为地深入人心,外化于行,这种成长是让人欣喜的。同时,却又是让人忧伤的。当自己能世故地用利益权衡得失,经营关系,为自己披上一层厚厚盔甲,喜怒哀乐不行于色时,失去的何止是青涩?

      三十岁之前,怎么都觉得时间过得太慢。生活里看不到真正的事,它们一直在等待被启动或者完成,觉得时间很多,可以“明天”再说。与其说不愿意面对三十岁的那个“坎”,不如说天真得以为一个人真的可以不用面对“老成”。天真是稚嫩,青涩,不谙世事,为赋新词强说愁;老成是成熟,洞悉,深谙世事,且耐余寒放眼看。三十岁以后,眼里看到的世界已然不仅仅是年少时候的天和地;不只是花草树木,河流山川;不再只有里弄小巷,房檐低瓦。我看到了更多的人与事。我开始懂得许多差异形成的原因,大多数人思考问题的出发点和标尺都是从“自我”出发,形形色色不同的“我”造成了这个世界的斑斓与爱恨情仇,我们总是怀着最大的“善”去强化自我的表达与诉求,会以想当然的“恶”去揣测他人的呈现。于是,我总是努力跳出来,站在上方,想让自己拥有更为宏观的角度和视野。我看到了,每个人都像一个个内容丰富的小宇宙来来往往行走,我们感知着自我内在的各种在意,其实对周围来往行人所带有的信息场是一无所知的。也许,你走近我,愿意我告诉我你那个世界的阴晴雨雪,而我恰好愿意听,这样,两个小宇宙就发生了关联,如果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彼此换位去感知,或者融合,这样的相遇是珍贵的。但是很多时候,我不愿拧开我的信息源阀门,而你不愿花时间去观看我世界里幕起幕落,我焦虑着我的焦虑,你精彩着你的精彩,如若行走时,不小心碰撞了一下,便就有了“善”与“恶”的交战。正是因为这样的俯视,可以让我更好包容世界那么多不同于自己的差异,以及接受由这些差异给自己带来困扰,不苛求于人,亦不非议于人,何尝对自己不是种饶恕?放下你尺度、放弃丈量别人、也是让自己自由。

       我外在脾性开朗热闹,内在心性安静细腻。这种矛盾与冲突,在年轻时是后者占上风,总是谨小慎微,唯唯诺诺,低眉顺眼。而在这些年岁里,前者却愈发突出。我会真诚地对待周围的人,在我的交往对象里,我首先考虑对方是个人,然后再会附带其具体的社会属性,比如性别、职位等,所以,在所有的社会交往里,我率性地坚持自己内心的感受,表达自己的好恶。当然,我明白这种心态的获得与资历、岁月不无关系,我也明白自己的举动会被不同角色、不同立场、不同三观的人有不同的解读,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懂我的人能懂,不懂的人不懂又何妨?在流言蜚语、你长我短的评论中,会有短暂的焦灼与不安,在明白适可而止、恰当好处的道理后,又不禁莞尔。继续脚踏实地、朴素为人。 

      这一年,女儿满了十岁。这个年龄,在我眼里看来仍是孩童的年龄,然而就在这一年里我却也真切地感觉到她不再是一个小小的孩子,这种转变让我有点猝不及防。身形上,几乎已与我同高。然后在思维模式上,我在与她的交往中感觉到一股极大的阻力。她的自我主张强烈萌芽,性格特点已经初步凸显,短板与缺陷也暴露无遗,而我总希望通过一种谈话的方式去跟她分析实质性的东西、改变一些劣根性的习惯,我却发现,我却强求,越收效甚微。她生性温和,与人为善,恪守职责,相对独立,是个可以放心的小姑娘,也很受同学朋友的喜欢。但她思想偏消极,对事情的判断总以自己害怕的结果先入为主,习惯去将自己的真实诉求反向表达,我反复告诉她要敢于说出真实的想法,敢于去争取,这种嘱咐与引导似乎作用不大。我反观自己,大致是因为我对于她的诉求,特别是不合理的诉求,缺乏良性引导与否决,应是过于粗暴,就形成了不够安全的表达环境吗,伴随给她的就是“妈妈会拒绝”的潜在认知,于是,我想我开始调整自己,而不是过多硬塞理论。我知道,陪孩子成长的过程是漫长的,这场陪伴,是缘分,更是自我成长。

      生而为人,难免坎坷。从来没有像今年一样,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苦难是生活给你最好的馈赠。在面对生活的一地鸡毛时,我庆幸着自己还会有一些执着和坚持,会没有功利之心给孩子们上课,会真心的去感受工作任务所带来的快乐,会饶有兴趣地去挑战一些未知,会希望生活永葆诗意之美,会自在坦诚地喜欢他人。特别庆幸的是,是生活中还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他们总是深深浅浅地分担着我的艰辛与纠结,那么暖人心地知晓我的困顿,与我同喜,提醒着我的小心谨慎,当然,还会寒碜着我的窘迫与小心思,这些点滴美好汇集成那么多的弥足珍贵,如果有酒,我想,我是我愿意和他们不醉不归的。

     真是不惑了吗?其实,并不是没有烦恼和难受,当然有,使命在,情感在,五谷杂粮在,七情六欲在,我只是不想花太多时间去抵抗这些忧愁,用力追求着消除烦恼,这种对抗烦恼带来的痛苦远比烦恼本身带来的痛苦要多,我唯有做的是,从我出发,用爱感知他人,用努力去实现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最近特别喜欢这句诗。一个人无论被岁月如何洗礼,就算是手可摘星辰,我想,内心深处的那一抹软一定要保留。我欣喜于这种不惑,能不惊于宠辱,能不喜于显露,来年更愿自己平和无戾气,通透而用情。信马由缰,驰骋在高阔的草原,一望无际,迎风而跑。高声放歌,就当身边是磅礴的高山,布满溪流,空谷处处回音。河水一路宽畅向前,从来不会像着搬动细密绵长的河床。如若有心,还会发现,两岸的旖旎风光不错。仰望天空是清辉朗月,璀璨星河。

       2019年,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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