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家乡的鱼塘

散文伯乐采薇推荐:
家乡的鱼塘是作者寄托情感的地方,借由鱼塘表达对往昔美好时光的思念和对田园生活的满足感。

作者从鱼塘的历史延伸到爷爷在鱼塘边的小木屋,爷爷虽然沉默、冷静,但却是一位养鱼高手,靠着孵养小鱼的独门技艺养大了一群儿女。家乡的鱼塘,承载着许多回忆,割鱼草喂鱼、网鱼和钓鱼。每逢冬日,“我”们都会帮着父母去鱼塘捞鱼,一家人齐心协力地清理鱼,做一顿丰盛的全鱼宴,享受鱼塘里收获的成果。

推荐理由:娓娓细说,字里行间渗透了情感,家乡的鱼塘是人间烟火的一种奢侈,饱含着作者热烈的情思,以及对家乡对家人深沉的爱。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每次想起老家的那一亩养在深山老林的鱼塘,我便会想起朱熹的这句诗。我料想,这些鱼塘,应该是在我的太公在世的时候遗留下来的。

老家的那口鱼塘,是爷爷在世的时候留下的。记得以前我们家族有很多鱼塘,它们在我们老家的周围遍布着。

犹记得爷爷三兄弟都有鱼塘,都在离家不远的田边。大爷爷的鱼塘以前就在老屋前侧的那一亩地旁边,而小爷爷的鱼塘在大爷爷鱼塘的不远处。我的爷爷排行老二,也有很多的鱼塘,那些在小爷爷鱼塘的下边,大概经过一条弧形的田间小路的距离,鱼塘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鱼儿,爷爷经常会去那里看望它们。

爷爷的鱼塘边有一个小木屋,精致小巧,远远望去,仿佛一个小小的木制正方形宝盒。这木屋建造的理由也许是以前怕有人半夜来偷鱼,我的爷爷曾经还在那小木屋里头睡过。那是多少年以前建造的我不清楚,我们小朋友们进去玩的时候,发现小木屋的里头很是干爽,充满了木头的香味。

小木屋后来还时常萦绕我脑际。想起那个小木屋,我便会想起梭罗的《瓦尔登湖》,那样自然的生活,真实地存在我记忆深处的那个美丽无比的故乡。

经年后,那个木屋已经不在。然而我们姊妹每天依然很早起床,爷爷比我们起更早,他准会在那老厅堂天井下边的那块看起来柔软的磨刀石上磨他割草的刀。我时常在那发着亮光的天井下的一隅,看他慢悠悠地磨刀,光线透过天井也映射到了爷爷的身上,磨刀石透亮,爷爷磨的刀也透亮。母亲曾告诉我们说,爷爷割的草,我们割不到,我们喂养大鱼,爷爷是喂养小鱼的。母亲还叮嘱我们,爷爷的镰刀特别锋利,千万不能摸,会割破手的。于是,我每次只敢远远地观看那把透亮的镰刀,虽然母亲说很锋利,但是我却分明看见了那把方块形镰刀闪烁着的温柔的光,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爷爷每天磨刀至少两次,清晨的时候,他磨好了刀去割鱼草,我们也去割鱼草,不同的是,爷爷的那几口大大小小的鱼塘更近,分到我们家里的那口鱼塘更远,我们家分的鱼塘在深山老林处,经过家门口,绕着弯弯曲曲的小路一直往山那边的方向,大概还有走个十多分钟才能抵达。

我仔细看过爷爷养育的鱼塘和别处的有什么不同,爷爷的鱼塘四周是用砖石堆砌好的,大约房屋墙壁的六分之一高,堆砌得很整齐,像是专业的养鱼户。而别处的鱼塘,四周都是泥土,是自然形成的鱼塘。

爷爷的鱼塘,确实是养小鱼的,和我们家在深山里面养的鱼不同,爷爷主要养小鱼和大的鲤鱼。我们常在爷爷养鱼的池塘边玩,橘色的鲤鱼在翠绿的鱼塘时隐时现。我们见过大鲤鱼生出的蛋,漂浮在水面上,鱼塘的水是翠绿色的,鲤鱼的蛋一丛一丛的橘黄色颗粒,很引人注目。

我从来没有见过爷爷把那里的鱼捞上来吃过,那儿的鱼儿要么特别大,要么特别小,大的鱼还有草鱼,都很肥硕。

数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爷爷一直是抚育小鱼的高手,我亲眼见过鲤鱼把身体里黄黄一团的蛋产下来在水中,后来经过爷爷的精心照顾,就孵化出了很多的小鱼。

爷爷割的草也和我们割的草有所不同,他的刀比我们的长度更短,但是刀的宽度更长,除去刀柄,看起来仿佛是一块水豆腐的模样。刀在短的草里发着光,遇上阳光的时候,我总爱远远地在田垄上看爷爷割草。爷爷割草的时候,特别仔细,远远地看,就像没动一样,有时候,我会故意走前去看,发现爷爷专心致志地割草,那种草我们小孩子根本割不来,只有欣赏爷爷这样割草的份儿。

爷爷是沉默的,是一个非常沉静的人。他在田埂上割特别短的草,割下来一把,看起来全是碎碎的草儿,非常细密。他每次带一个小扁篓,割的草够几个鱼塘的鱼儿吃,我们则不同,每个人都要割满满一箩筐才够那住在深山老林的鱼儿吃。

后来我听父亲说,我们水库的大点鱼儿,正是从爷爷养的小鱼中来的。

我几个叔叔和我家一样,也分有鱼塘,鱼塘的鱼儿全是从爷爷养的鱼塘里孵养出来的鱼。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爷爷正是靠这门手艺,把养好的小鱼弄到集市上去卖,挣些钱,养活了我父亲七个兄弟和三个姊妹。

从那时候起,我越觉得我的爷爷很厉害,很伟大。在以前物质缺乏的年代,他不仅让父亲的兄弟姐妹生存了下来,还传授了他们很多生存的本领。正因为这样,家乡的鱼塘,对于我来说,注定意义非凡。

                    二

清晨,我们姊妹三个经常去割鱼草。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的,也许是看着爷爷、父亲母亲割,我们几个自然便会了。

分到我家的那口鱼塘,要先经过老家庭院外面的那大块空坪,走过大爷爷的客厅,右拐弯,到一处竹篱笆。篱笆的里头是小爷爷家里的菜园子。竹篱笆上春天的时候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植物。到了秋天,那些藤蔓植物渐渐发灰、干枯的时候,大人们便会上山去砍下杉树的枝条和叶子,搭在篱笆上面,篱笆若是不牢固,大人们也会弄上新的竹篱笆,这时候的竹篱笆又是一片绿色,既充满活力,又能防止鸡鸭鹅等进去菜园子里面糟蹋。

继续前行,路过爷爷家的那片竹林,可以看见一两亩地,小径是笔直的一条,大约有两百米。老家的水井就在那小径的下头,顺着小径叉开来有一条斜着下去更窄的路,小时候挑水常经过的地方。

割好了鱼草,我们顺着这一路走。有时候渴了,便会在那口水井旁蹲下去,个头小的时候,我也曾整个身子匍匐在井水旁,捧几口泉水喝,扫去一身疲惫。夏天的泉水是凉快的,冬天是温暖的,让人感觉舒适。要是手不太干净,也会在水井旁边的一条水渠里头洗洗。那水渠也有井水,只是流入比较少,大人们常常在那旁边洗衣裳。

洗完手,喝完了泉水,我们继续扛着箩筐往前走,过一个废旧的窑,听说那里曾经是做土砖块的地方,做房子的时候要用到的砖块。

我们有时候也会进去看看,窑子里头其实并没有什么,黑黑的,外头是砖建造的,里头也是,偶尔看见里头有烧了火的痕迹,有的时候小孩子烤地瓜弄的,有的时候听母亲说是大人在里头点火用了一下,因为里头没有风。

踩过一个很小的桥,它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短最窄的一座桥,它只有一块木板构成,大人们常常要进去砍柴、种地搭建的,桥的底下有一个沟渠,在山路的旁边看起来尤为深。其实,不用那一块板也完全过得去,但是因为大人们经常挑东西,我们小孩子也常经过这。大人想得周到,我们扛着一箩筐鱼草的时候,如果没有那么一座小桥,就觉得没有安全感呢。

剩下的到达鱼塘的路便完全是在山脚下,靠着山的位置有一条小路,土黄色,路比前面的路看起来更小,因为靠近了山,所以显得安全。只要靠着山这边走,便觉得不会掉到另外一边的田坎上去,田坎的确有些高,掉下去准是不行的。春天的时候,背上扛着鱼草的重量感,再望一望田里的灰色的泥土浸泡在水里,我们格外小心地走着。

之后,经过一排竹林,便到了我家的鱼塘。小时候觉得鱼塘很远,只因为箩筐的重量。鱼塘的水,在春天和夏天的时候,都挺满,我们放鱼草给鱼吃也比较方便,直接把鱼草浸泡了水以后,往远处扔便可。小的时候,不能扔很远,就在靠岸的位置放,然后手边拨动着,让水波把鱼草带到远一点儿的水中心荡漾而去。

鱼儿饿了,我们一放鱼草的时候,它们便会来吃草。看见草鱼儿一个一个地游过来,黑色的身影悄然可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放完鱼草,我们会在岸边望一望,欣赏一下我家的那口鱼塘。有时候也会静静地看着鱼儿吃草,看着草被鱼儿的嘴带着一点点地移动。鱼塘很大,水也很深。看一会,我们便回去,会想起以前母亲说我们的鱼塘不能常去,据说以前有人在那里游泳,不小心溺水了。所以,母亲每次我们去放鱼草的时候,都格外叮嘱我们。

父亲经常会让鱼塘的水不要太满,冬季的时候,鱼塘的水更少,边上有一些闸门便会凸显,那是木头做的,有一些门阀,可以用来放水。逢到快过年的时候,大人便把水放了一些,然后用渔网下去捞鱼。

我曾经也跟着下去过一次,那是在我上大学的时候了,看着大人穿起了水服,像穿上了一个吊带裤,脚上穿着的是像雨鞋一样的,但是比雨鞋更长,一直可以穿到大腿处,上面直筒一直到胸前。

那种水服是橡胶做的,冰冷,然后很大,很重。我们小孩子根本不能穿,只有大人能下去,水库的水放了以后,还可以到大人的胸前。这时候,三四个大人,一人拿着网的一角,便把鱼儿捞起来,关键是要有力气,因为很多鱼儿,要慢慢地收网,鱼儿便在网里活蹦乱跳了。

以前的鱼塘,从来很少钓鱼,只是到了年中,或者是家里来了客人,母亲才会和我们说,可以去钓鱼,看能否钓上来。

我们小时候钓鱼,都是在地里挖些蚯蚓,或者在一些矮树林中找寻到几只蚂蚱,鱼钩用呢绒线绑着,然后带上一个水桶,便去钓鱼了,架势实在是很简单。

一般来说,等个好半天,能钓上一条来就算不错。多数时候是钓不上来鱼的。当然,我也曾钓上过一两条,心里很开心。

要是钓到很小的鱼儿,不能吃,必须放回去;钓到大的鱼,才能提回家里去。

在钓鱼的时候闲着,便会观察起自家的这口鱼塘来,发现全村有我家这么大的鱼塘的,确实很少。看着鱼塘便有种满足感。那碧绿的水面在阳光下洒着金光,山上的树木都倒映在鱼塘的水中,仿佛一幅美丽的画卷。鱼塘的三面都是山,围绕着鱼塘,让人觉得非常舒心。要是在夏天,会有微风拂过;要是冬天,有太阳出来,在那里待上一个午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夏季的一个傍晚,我陪同几个爱好钓鱼的朋友来我家鱼塘钓鱼。我们家的鱼塘在深山,鱼儿怕生,从来都吃野地里的草长大的,陌生人来去定是会被鱼儿认出来的。加之那山窝里头,一年到头安静得很,除了我父亲母亲常年能见到鱼儿,其他人的影子估计是很难遇见。所以能钓上鱼,那是一种幸运。

我见朋友们拿的都是饲料来钓鱼,架势比我小时候钓鱼是多了许多。但是和我小时候一样,他们钓了一天的鱼,也只钓到了一两条。

不过,都说钓鱼的人的心思其实不在鱼,而在于钓鱼的心境。我深以为然。

在那样一个安静的山窝窝里头,没有了车辆声,只有鸟叫声、风声伴着各种树的摇摆声,簌簌地发出声响,犹如一曲天籁之音。天空蔚蓝,附近的草儿、树木一片绿色。鱼塘周围的山,我曾经爬过山顶采蘑菇,曾经在山上捡过柴火,也曾经和母亲一起去那山上采摘过油茶籽。

在冬日暖阳的时候,我又回到了老家,陪同孩子一起进去看我家的那一口鱼塘。鱼塘还是当年的那个,静静地待在山窝窝里头,仿佛一个修行了多年的老者,我去了,他也是在那里;我不去,他也依然在那里静静地守候着山里的那一草一木、一花一果。

风儿吹起来,鱼塘边上的一丛茂密的竹林发出“呼呼”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海边,有一种气势磅礴之感。

鱼塘的最里端,有一片露出水面的淤泥地,母亲在那里放了鸭子,让他们到这里来吃虫子和游水嬉戏。鸭子们很开心地下去鱼塘,他们在水库里看自己的影子倒影在水里,发出清脆的“呱呱”之声。

鱼塘边长得最多的要算芦苇了,有高的低的,有一丛丛依偎在一起的,也有单独一棵的,在微风中荡漾,煞是好看。有水虫停浮在鱼塘上,鱼塘下面的水草也清晰可见。犹记得父亲说,如果几天没有喂鱼草,那鱼儿会吃下面的水草,我经常看见有鱼儿潜藏在鱼草的下面,睡眠的时候,无人能找不着它们。

我经常会想起家乡的那口鱼塘,尤其是在过年前夕看见父亲母亲把鱼塘的鱼儿打捞起来以后,那些可爱的、养得肥美的鱼在水盆里游来游去的时候,我便对深山里的那口水塘有了更深的思念。

现在物质生活比以前好了,平日里爱吃这种家乡鱼的也很多,父亲母亲常在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便会把鱼塘的鱼儿打捞上来。父亲一个早把一些鱼留在家门口,剩下的给要的各家各户送去,前一天晚上便会通知我们姊妹回去吃鱼。

冬日大晴天的日子,是适合捞鱼的,因为暖和。我们两三姊妹回来帮母亲把鱼儿切好、清肠、洗干净,有的用来现吃,有的用来做腊鱼,都很美味。大家忙得不亦乐乎,一个上午的时候过去了,鱼儿也都处理得差不多。

看着母亲在阳光下熟练地剖鱼,那人也在一旁帮忙打锤,大姐也在帮忙剖鱼。母亲说鱼鳃不好弄,我便帮忙去掉鱼鳃,顺便也清洗鱼肠。我们在水井旁打水,洗手,过不了一会,我从厨房弄些烫水,好让做事人的手脚没那么冰冷。孩子们呢,则在房屋空地上的一个大水盆里开心地玩着两只小鲤鱼。

等到十点钟左右,太阳完全出来了,哪都不冷了,加上井水有它自然的温暖,我们继续干活,直到把所有的鱼儿都弄好,母亲开始清洗好所有,切的切,用来打腊的打腊。

正午时分,大家一起吃一场全鱼宴,有鱼肠一碗,鱼气泡一碗,还有草鱼、大头鱼、鲤鱼、河鱼各一盘。母亲还会把近日都晒好的腊肉、腊香肠弄上,再炒几碗时令的蔬菜,比如打了霜的萝卜、小白菜、老虎豆,真是美味又丰盛。

大头鱼的头和草鱼的头全部被取下来打汤,足足两大盆,我连续喝了两大碗,再吃一碗饭,接着再喝一碗汤,感觉真是过瘾。

我们全家人都爱吃鱼,估计也是小时候喜欢吃的缘故,尤其这家乡里自己养的鱼,真是味美汤鲜,不带腥味,汤是甘甜的,肉食鲜嫩。

母亲说,一口鱼塘的鱼儿,养一年也就只能挣个千把块。不过我看得出,母亲叫我们回去吃鱼汤,帮忙弄鱼的时候,她的心里是非常开心和满足的。

在那一刻,我觉得家里有这么一口鱼塘,是人间烟火中的一种奢侈,鱼塘里养的鱼儿,成为了我平常岁月里最为清欢的一种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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