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傅这几天在深圳参加“三十年同学聚会”。他大学时，我见过他许多同学，他们的故事我也知道个大概。他很重情，对大学同学尤甚。我忍着不打电话，把他的旧影集、同学录留言本拿来翻了一遍，似乎，青春的热血一瞬间喷涌而来。但我知道，我与他们很遥远；而他在他们之中。
刚刚熬了粥，用籼米、糯米、小米、燕麦、莲子、花生、红枣、枸杞子自配的，两天的分量。这惬意的生活，少了一个人共享，就成了有毒的思念。我这是嫉妒？又或是与自己过不去？我还是继续说我的小傅罢。
借诗圣《秋兴》韵吟成赠儿
与儿对弈几输棋，笑脸团团言甚悲？为母只存青出愿，砥才不揣黯然时。果真祖逖堪夸早，诚是苏洵亦未迟。尔若一生知努力，如将白发去愁思。
飞扬的生命
昨天、今天是儿子学校举行运动会。
每天，儿子打开门以后的第一句话是：“妈妈，我回来啦。”接着翻箱倒柜找吃的。但是昨天中午回家，他送给了我一声浩叹：“唉！”“怎么啦？那么好玩还叹气呀。”“我们班没有取到一个名次，100米、200米都是倒数一、二名。”“噢，是这样啊。那你明天加油呗。你明天跑的时候妈妈也去给你加油吧。”“今天我看到几个同学的家长去了。你还是别去好，免得我给你丢丑。”但我那一刻打定了主意去给儿子鼓气助威。
儿子参加800米长跑，说是9点钟开始。我睡得太死了，起来看到时钟所指已是8点43分，我是急忙梳头、洗脸，牙也不刷就一路小跑着去了，唯恐错过了儿子在跑道上飞扬的那几分钟。所幸运动场不远，而比赛的安排也略有变动，我去的时候，田径跑道上才开始初一的小姑娘比赛，男生组靠后。于是我有了一份从容的心情。
我喜欢运动，“生命在于运动”被我视为至理名言。在我看来，生命最富活力的时刻都在它动的时候。猎豹的奔跑，鸟儿的飞翔，那是生命之翼透过阳光在大地上展示生命力的耀眼时刻，庄重而美不胜收。我几乎不看电视了，但碰上自由体操、水上芭蕾这样的节目，我会饶有兴趣地守上一阵子。不过最让我动心的是花样滑冰--一段经典的名曲响起，一对充满活力的生命开始飞舞，那么旋转自如，那么和谐典雅，那么优美流畅，这个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跟着他们舒展自己的四肢，于是小小的客厅就被我当成了活动筋骨的地方。这几年有感于自己呆在家里静多动少，前年回老家，当美丽的公鸡被宰杀后，我特意留了最好的鸡毛，做了两个美丽的毽子；现在，一边听音乐一边踢毽子是我想到保持自己四肢轻灵的最佳方案。
因为这个理念的根深蒂固，我从不干涉儿子的这种“顽皮”，哪怕他不做作业。儿子的兴趣都是热一阵就冷下去了，鲜有一成不变的持续。这很让我头痛：我无法知道他真正的爱好，因此也就不知道怎么去培养他的特长。不过使我感到安慰的是，他的花样层出不穷，并且不管爱上什么，他都特别投入。像折纸、弹琴、吹笛、中国结，没有人教，自己跟着书本学，他的成绩总能使我感到非常骄傲。这一阵子他迷上了足球，就像他迷上滑冰、乒乓球时一样，饭前饭后作业之余，家里自然地成了他的训练场，怎么叫都叫不住。幸好我们住的是一楼，可足球异于冰鞋、乒乓球，哦，老天，这个时候我常常为我客厅的东西心惊肉跳！我的叫声刚落，我的小腿就挨了重重的一球。他走过来道：“不要紧吧？我不是故意的。”继而嬉皮笑脸地说：“小意思，小意思。看我，我脚上到处是伤。我们班踢足球的同学都是这样。”看他练球时的专注劲头，见他快乐如花的笑脸，我要说什么呢？
儿子在学校不是活跃分子，老师给他的评语是“性格内向”。老师叫他参加生物奥赛，并说愿意替他出报名费，他拒绝了。但老师又说：“你来协助我管理一下班级吧。”班会选举班干部时，儿子径直走上讲台，道：“我不是来竞选的，这个班干部我当定了。”老师很意外：我说那一句话的时候想不到他那么果敢，他平时不是积极、活跃分子。闻此轶事我则暗想：“此儿真我儿也！”此次运动会儿子也没主动报名，老师为凑数给他报了个800米，于是经常见他出去，有时甚至是晚上，回来汗津津的：我去跑了几圈。
中学的运动会在大学部运动场召开。这里弄得很阔气，处于中心的足球场是用如绿茵的厚厚地毯铺成，围绕足球场的跑道则是用暗红色毯子，场外的花岗岩石阶看台使人想到了古罗马竞技场的看台；相信全国人民都在新闻联播节目里见过它的风貌，因为这里举行过两次意义重大的阅兵仪式。不过，与现在相比，我更喜欢它现在的用场。
此时，线条简洁却不能不说一声它非常豪华的运动场上，孩子们的身影、声音充满了无限活力。跑道上孩子们飞扬的身影如一串移动着的可爱的省略号，赛场外孩子们的叫声、笑脸如春天的蜂鸣、花开。看着这些生机勃勃朝霞一样灿烂的生命，使人不由得不喜悦，不由得不对生命本身生出一种敬重之情。我意识到，此刻的我因为一种由衷的愉快而荡漾着最纯粹的笑靥，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美”！如果您想年轻、快乐，您多与孩子们在一起吧，听听他们的趣事、笑话，看看他们稚气生动的脸、单纯好玩的小动作，您一定能获得一份愉悦，由此更加热爱人生。
女生组终于跑完了，我也终于在人群中搜索到了儿子。别人或站或蹲，他却一点不安分，一个李连杰式的动作就把腿指向了一个蹲着的同学；随后又在原地做了几下跑的姿势，我仿佛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初一组的男孩儿跑完了，我看着儿子他们上场，看着他们起跑。由于人挤，儿子迟疑的一瞬起跑落后了。我急忙离开人多的地方，穿过宽阔的主席台，来到人影稀少的一边继续关注儿子。相对于中学的学生，这个运动场实在很大，他们只占去了看台的一角，还有六分之五的地方闲悠着；赛场上亦如此。就在我穿越主席台的同时我儿子跑到前面去了。可是，天，他跑一阵又掉头往后看，急得我只想嚷嚷：不要往后看，只管往前冲！在远处干着急的我忍不住走下看台来到了宽大的跑道上，儿子经过的时候我开始大喊“加油！不要往后看，只管往前冲！加油！”然而，由于不听话，由于几次掉头往后看，在800米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个男孩越过了儿子跑到他前面去了。那一瞬，我明显地感到了儿子的松弛和颓丧，我真想跑上去踢他一脚；然而，与他们相比我太老迈、太陈腐，我也立刻意识到我的儿子太像我、太容易放弃。前面的孩子扑线了，儿子却在几米之外停下了脚步，要不是旁边的人叫喊，他会有怎样的表现呢？站在远处的我又气又恨：“儿子，你怎么能遗传妈妈的弱点？不能气馁啊！”想起花样滑冰常有运动员摔倒，而他们并不会因为摔倒而停止，这是多么的可贵！在同学们的叫喊声中，儿子跑完了，是第二名。
我回家准备午饭。昨天炖排骨，今天牛肉炒芹菜，皆比平时菜肴好。运动会对于孩子就像过节一样，我不能不隆重对待。
儿子回来了：“妈妈，我叫你不要去你怎么又去了？只得了第二名，是一根毛巾。”儿子进门挥动着手中的获奖品说。“通知上不是欢迎家长去吗？”“我不要你去。”“你本来可以跑第一。你老是往后看是什么意思？这样分散了精力才落后的。”“我看一下他们隔我还有多远么，没关系的。”“怎么没关系？你只管往前冲结果就不会是这样。”“不要紧，明年我跑400米、800米、1500米，我拿三个第一。”
我暗忖：“此儿不知天高地厚，真有乃母之风。”但我不能打击他的自信心。我年近四十一无所获尚且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期待，更何况我少年的儿子？想起家长联系手册上老师说他“认真负责，不亏是‘剑客侠士’”，又想起那次家长会上一位家长说她孩子讲，“数学题，如果傅正道做不出来，我们班就没有人能做出来了。”再想一想他做什么事情都有一股沉迷的劲，我凭什么怀疑他的能力呢？谁都有权利展望未来！
“吹什么呀？星期四就是中考，看你雄！十五、六号爸爸回来，刚好中考成绩出来，看你怎么交待。”“啊？我死定啦！都是零分，全怪妈妈，就怪妈妈！”儿子歪叫的同时找来了吃的，嘴巴满了，话也停了。
听说儿子班级已经有同学谈恋爱了，听说他们打赌一个孩子还当众亲了一下对方，听说还有孩子在旁边拿手机抢拍镜头。我惊呼：“你们才十三、四岁呢。”儿子却笑道：“时代不同了。”我故作轻松地问：“你呢？”“不知道。我不喜欢别人。”这言下之意是什么？我不教条，过去十几岁结婚的人比比皆是，而且我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与其过分担心，不如顺其自然。我一再强调的是：儿子你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必须有养活自己养活妻儿的能力才能恋爱；儿子你知道妈妈要你做一个优秀的男子汉，你知道妈妈我不许你亏待我未来的儿媳。当我这样严厉提出要求的时候，儿子拉长声音不停地说：“知道！知道啦！知道！”边说又边开始踢球了。他真的知道了吗？
望着稚气的脸上开始长小豆豆的儿子，我是满心喜悦：这就是飞扬的生命，生命就是这样生生不息的，不管我作何想法。
2007年10月15日于长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