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话  我还剩下什么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学校的了。只知道，在痛苦中我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黑夜了。我的衣服被撕烂了，于是我等，一直等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我才找穿上撕烂的布片，勉强遮住身子。

我无声地流着眼泪，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的人，然后回到宿舍，躲进洗手间。

冲刷一百遍，也冲不干净我的身体。

我努力地搓着自己的每一寸皮肤，一遍一遍地清洗，直到自己再也洗不动了，才湿着身子出来，就这样光着身子躲进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得紧紧的。

夜里的每一丝声响都是那么的清晰，我闭上眼想睡觉，想去忘记那一切，但是当我一闭上眼睛，那个肮脏的角落，那些人的嘴脸，那些挣扎反抗，就钻入了我的脑海，比电影更清晰真实地向我袭来。我惊惶地睁开眼睛，满目的黑夜让我泪流不止。我想哭，可是就连我闭上眼睛流泪的时候，那一幕幕都生生地逼向我。那么真实，那么疼痛，我想逃却无路可逃，我害怕被丢进那个记忆漩涡，我只能瞪着眼睛，死死地咬着自己，默默流泪。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自己精力透支了，终于是昏睡过去。然后有一个声音把我叫醒了。

“菊薇，菊薇，你怎么了？没事吧？”姜艳站在凳子上，扒着床沿对我说。

我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却肿得睁不开，我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仍然背对着她，轻轻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病了？好像不大对劲。”姜艳伸手摸摸我的额头，却被我轻轻地躲了过去。

“唉！你这个傻丫头。”她从凳子上爬了下去，我听到她的声音从下面传了上来，“其实……就算是做人家情妇，也没必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再说了，杜渐说林正本来就没有结婚，你最多也就是做他的女朋友之一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我没有说话，但当我听到“林正”这两个字的时候，嘴角又尝到了咸涩的滋味。

“不过这个包养合同，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搞的，居然还有这样的东西……”

包养合同！！我“噌”地坐了起来，不顾自己不堪入目的脸，连忙问：“今天的报纸上登了包养合同的新闻？？？”

姜艳抬头疑惑地看着我，然后摇摇头：“没有啊，现在就连校网上的帖子也已经清空了，只不过……估计大家都知道了这个事情了。”

我闭上眼，叹了口气，随即又躺倒在床上。

“菊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学校可能会给你处分。”

“嗯。”

“……其实，如果林正愿意来跟学校说明情况的话，就没事儿了……”姜艳犹豫地说出口，见我久久没有回答，也只能叹了口气，离开了寝室。

霎那间，整个寝室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呆呆地望着阳台窗帘里透漏的光线，紧紧地蜷缩着身体。

我在床上一直待到下午，等到眼睛没有那么肿了，我才起床去药店。有些该做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去处理的。我在超市买了水，买了避孕药之后当场就服用了，然后把水瓶和药盒一股脑儿地丢进了药店的垃圾桶。那些中年阿姨的目光我已经不去在乎了。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在乎的了。

沿路的报刊亭，我停下了脚步，一份份地仔细浏览了一遍，确定没有关于林正的报道后，我终于是放心地离开了。

我要怎么办？我要到那里去？我忽然不知道。在这个城市的街头,当过往的车灯照亮了你的倒影时,你才会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是小小的孤单的一个人。没有什么地方是属于你的，让你安心的地方。有一霎那的恍惚，我几乎觉得也许就这么倒下，倒在车来人往的马路上，才算是一种安定吧。因为我知道，那将会使我面对什么样的情况，将会让我到什么地方去。

但是我终究没有这样的勇气，我怕死，我就这么死了，那么我所做的一切的一切，就完全变成了一场笑话。

我收敛心神，走回宿舍去，两天不吃不喝，我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再也帮助不了懦弱的我发泄情绪了。

我低着头，走在校园里，我害怕面对任何一个人的目光。当我站在宿舍楼底的时候，我甚至有了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宿舍楼的阿姨，眼神也已经截然不同了，我的心很疼，却没有任何止痛药可以医治。

当我推开门走进宿舍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像做贼被抓了一样，慌张地站起身来看着我。他们原本都聚在宋欣的位置上，关注着电脑。我愣愣地看着他们，然后默默地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就在那瞬间，我听到了从电脑里发出的呜咽的哭喊声音。我突然觉得全身的血都凝固住了，缓缓地转过身来。

姜艳一个箭步挡住了我，晓丹慌忙地去抓鼠标。

“让开！”宋欣喊了一声，一把抢过鼠标，一边推开了姜艳，“干嘛不让她看？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就她自己没看过，你们不觉得更可悲了吗？”

姜艳和晓丹无力地站在一旁，偷偷地看着我。宋欣的眼中却出现了幸灾乐祸的表情，然后她又把进度条拖到最开始，让开了位置，让电脑屏幕正对着我。

晃动着的画面，似乎是用手机拍摄的，一个女孩蓬头垢面，她的嘴被捆住了，手脚也被绑着，衣服被撕烂了，赤身裸体地出现在画面中。几个男人调笑着，各种淫言秽语，各种屈辱的姿势，各种凌辱……几乎有十分钟的视频，我就这样默默地看了下来。

“菊薇……”姜艳的眼眶有些红动，她向前想抓住我的手，但我却突然转身，跑了出去。

那个人是自己！

我原本以为只要自己默默地去承受就可以了，但为什么要逼我无处可逃？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看到了我最肮脏不堪的一幕，我要怎么去面对这个世界？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连最后一点点自尊都不能给我留下？

我飞奔着，不管眼前模糊的是什么，不管周围是谁在指指点点，我只想逃，我只想逃的远远的，逃离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