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单衣,生于1963年,自贡人,后移居香港。诗人,作家。
窥豹录•郑单衣
胡亮
对于抒情诗人郑单衣,我已经多次产生错觉,比如,曾经无端端认定他来自江南。当我后来得知他来自蜀山釜溪,来自龙和盐的故乡,不免大惊:龙和盐都同时失传了吗?无端端从来就不会无端端,是什么东西暗里引导了我的认知?或许,可以这样解释,在郑单衣的字里行间,的确存有种种可以指向江南的风物——草药,雨水,栏杆,芬芳,灵魂的宝石——更为重要的是,这些风物也的确都在郑单衣这里获得了江南的气氛和调式。如果顺着这个思路,说郑单衣是川南的另类——朝向江南的另类——恐怕已经不是什么为难之事。然而,不,不能这样。郑单衣曾经谈到,一首诗往往要求着它的“一个以上的作者”,那么,除了看似江南的郑单衣,还有什么样的郑单衣?其实呢,地域,命运,时代(这个很重要,好比如来神掌),已经设定了一个或多个早就按捺不住的郑单衣,就像“硫磺”,等待着一个字,一个词,一行诗,或是一首诗,来试着担任危险的引线。的确,很多时候,郑单衣的风暴会把江南吹得没有一点儿影踪,他迅即转变成一个被挤压被挫败的诗人,一个内出血的诗人,一个被群蜂乱舞的想象力无情驱赶的诗人,一个焦灼的,过敏的,渴望的,迁徙的,找麻烦的,迎头挨棍的,就要离弦而破空的诗人。在这个诗人的精致而神经质的储物间,我们就会领取到那内在之疡,内在之烈,内在之毁灭,内在之尖叫,内在之加速度,内在之哀鸿,内在之兵荒马乱。我们终于看到血管里的龙,还有,伤口上的盐。值得推荐的作品很多,比如,《青春》,又比如,《春天》。郑单衣浪迹天涯,对季节的变换自是敏感,春天,夏天,秋天,引导和成全了不少作品。这次,数个春天后,敌人竟变成温柔的花园;草药、雨水和清脆的栏杆可能是昔日的刀剑;而火红的花瓣也可能是暗中破裂的血管……冬天终于过去,诗人却更加紧张,花木皆兵,大地皆兵,即便是春天终于来到,对于自我也不过是一种伪装性很强的侵犯和洗掠。让我们低声诵读此诗的结句,再一次对往事和时间俯首称臣:“在这注定崩溃的/肉体的堤岸上,大地布置着,吞食着/又一个春天”。这是《春天》。而《青春》,则充满更多的“死亡之汁”,已经不忍心细细来讨论。灵魂的宝石已经损坏了郑单衣的健康,他的担忧,已经变成了我们对他的担忧:他真的会变成自己的牺牲品吗?或许,某种娴雅的江南终将给他带来肉身的拯救?
(节选自胡亮著《琉璃脆》,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
胡亮,生于1975年,诗人,文论和随笔作家。出版论集《阐释之雪:胡亮文论集》(言实,2014)、《阐释之雪:现代诗人评论集》(台湾秀威,2015)、《琉璃脆》(陕西人教,2017)、《虚掩:胡亮文化随笔集》(安徽教育,2017),编著《永生的诗人》(北岳文艺,2015),主编《出梅入夏》(北岳文艺,2015)、《力的前奏》(白山,2015)。创办诗与诗学集刊《元写作》(2007)。参加第2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2009)、第1届洛夫国际诗歌节(2009)。获颁第5届后天双年度文化艺术奖(2015)、第2届袁可嘉诗歌奖(2015)。现居四川遂宁。
胡亮文论集《阐释之雪》,曾获第二届袁可嘉诗歌奖,出有大陆简体及台湾繁体两种版本,目前仅有少量存书,欢迎在微信或简书留言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