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有句话“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药方”。萝卜是我们本地菜,易种植,且吃法多样。
萝卜可以切丝炒着吃,凉拌吃,也可以切成块跟肉一起红烧着吃。最喜欢的是小时候吃的酱萝卜和腌晒而成的萝卜鲞。
在我很小的时候,记忆里只有白萝卜,没有青萝卜。
每年夏秋,天气还很热的时候,爸妈就会抽空翻整后园的小菜地,把黄瓜秧拉掉,排大蒜,西红柿也下市了,连根拔去种萝卜。
在平整好的菜地,撒一层鸡屎粪,再用锄头和匀,把大蒜籽掰开,一个个插在土里,它们就像一个个小士兵,一行行,一列列,整齐地站在地上,三五天后有青蒜叶顶出来。
另一畦的菜地上,先浇一次水,再均匀地把萝卜籽撒上,过个几天就有嫩嫩的小芽探出头。
妈妈撒萝卜籽的时候,会适当地多撒一些,等它们稍微长大些,拔一些萝卜苗,在开水里焯一下,晾干后,放少许盐,用手轻轻搓揉,装盘子里,等上桌前洒上蒜蓉,滴上几滴香香的芝麻油,又好看又美味,大人孩子都爱吃。
那时候,每家每户还在夏天里做酱,等到秋天,萝卜长成,酱晒好,就可以做酱萝卜了。
有的人家做蚕豆酱,我家做的是黄豆酱,黄豆比蚕豆小,做出来的酱比蚕豆酱细腻。
大热天,妈妈煮一锅黄豆,我们几个孩子抢着去摘一种麻树的叶子,摘回来洗净晾干后,铺在圆圆的大簸箕里,煮好的黄豆就摊在上面暴晒。
有一年夏天做酱,正好爸爸有空,于是带我们去池塘里摘荷叶,归来时,我们每人头顶一把荷叶伞走在夏日的阳光下,有清风吹来,荷叶的清香飘过,丝毫不感觉热。
荷叶比麻树的叶子大许多,五六片荷叶就铺满整个大簸箕,那年的酱别有另一番清香。
也不知道簸箕里的黄豆晒了几天,再搬回家阴几天,好让它上霉,又不知霉几天,就可以进酱缸了,也不知晒多少天终于晒成酱。
那时候,我总是等不急,想起来就去看看,怎么还没成酱呢?我等着吃酱萝卜呢!
有时候趁我奶奶和我妈妈没注意,就偷偷跑过去用筷子在酱里翻翻,看看有没有成酱,有时候运气不好,被她们发现了,免不了一顿训,说我不该翻酱缸,酱会变酸的。
那个时候的时间怎么过的那么慢呢?每年等萝卜长大,等黄豆变成酱都感觉要等半辈子还等不到。
酱晒好了,萝卜也长成了,拔一筐萝卜洗净,切成条,稍许晒晒,收去部分水分,就把它们下到酱缸里,一周后,美味的酱萝卜就可以吃了。
新收上来的粳米,再抓一把新绿豆放一起,用烧柴火的大锅,熬一锅绿盈盈香喷喷的粥,就着酱好的白萝卜,它们绝对是晚饭时的最佳组合。
奶奶炒一碟花生米,煮几个咸鸭蛋切开摆盘,一个茄子炒辣椒,不等爸爸妈妈回来,我们几个孩子早早就把饭菜摆桌上,还给爸爸倒上一小杯白酒。
我们要听爸爸讲《三国》,讲《西游记》,饭菜可口,故事精彩,不知不觉就吃撑了。
爸爸讲故事特别会卖关子,讲到我们都停下来嘴巴,等他讲最关键的时候,他不说了,喝一口酒,吃两口菜,然后再继续讲。
那样的夜晚,连梦也是香甜的味道!
到了冬天,所有的萝卜,不论大小都要拔出来,不然一上冻就冻坏了,有些手指头大小的白萝卜,也被拔出来,晒两个太阳后整个放进酱缸里泡。因为皮多肉少,吃起来特别的脆。
有一次,爸爸去厦门,带了一小瓶酱小萝卜,在火车上吃,对面两个江西人看爸爸吃的香甜,拿出自己的肉罐头跟爸爸一起吃,爸爸也慷慨地请他们吃酱萝卜,最后将剩下的半瓶也送给他们了。
每当说起这件事,爸爸就说,那一年的酱做的好,很鲜,不咸不淡,刚刚好。
小萝卜头跟手指差不多,大小适中,如果大一点就酱不透。
大概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们那里时兴种青萝卜,青萝卜产量大,水分多,没有白萝卜味重。
白萝卜比较保守,都长在土里,不拔出来你不知道它有多大;而青萝卜比较随意,它们就大大咧咧地长在外面,有的露一半在地面,有的干脆只留一个根在土里,其他的全跑到地面,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谁大谁小,先拔哪一个。
以前的白萝卜总是长得苗苗条条,十分好看,青萝卜们则长得憨憨胖胖。
我上初中时,离家住在学校里,那时候每个同学家里都不富裕,我们很少在学校的食堂买菜,大家都会用罐头瓶从家里带咸菜,吃饭时,你尝尝我带来的菜,我看看你家的菜味道好不好。
我们带的咸菜大部分都是用晒干的萝卜缨腌制而成,也有带雪里蕻的。
有时候下了晚自习,肚子饿了,就挑一勺咸菜,放吃饭的缸子里,加三分之一开水,做成美味的菜汤,吃完喝完,肚子也饱了,也不冷了。
萝卜缨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和钙锌等微量元素,我们那时虽然很少有荤菜吃,但一个个长的像春天的小白杨,健康而有朝气。
萝卜缨腌咸菜,青萝卜则切成长条,腌一个晚上,第二天开始放外面晒,切得多的人家,大簸箕、小簸箕、竹凉席都被用上了,晒的一点水分也没有的时候才算好。
等吃的时候,先拿温水泡发开,再用胡玉美或者老干妈酱拌拌,加麻油和红辣椒,就是好吃的萝卜鲞,最是下饭。
一到过年,人们大鱼大肉地酒过三巡,端到饭碗,就跟主人家说,把你家的萝卜鲞端出来,好就饭吃。
这时的萝卜鲞就成了香饽饽,人人都想吃几口,此时它们仿佛极有重量,只有它们才能压得住油腻的荤菜。
直到现在,萝卜鲞还是我们本地秋冬季节,每家每户都要做的咸菜。
女儿刚会说话时,我教她的第一首歌是《拔萝卜》,她记不清歌词,“拔萝卜,拔萝卜,嗨呀嗨呀,拔不动,小多(姑)娘, tuai tuai (快快)来,tuai(快)来帮我们拔不动”。
每次唱这首儿歌,她的大舌头和最后一句歌词都能把家里人带进一片欢声笑语中,她看大家笑,她也跟着笑,笑一会接着“嗨哟嗨哟拔不动”地唱,再全家一起笑……
时间过的真快,我那时候总是等萝卜长大,等黄豆晒成酱,等爸妈早点回家,转眼,我自己的女儿也长大了。
现在去酒店吃饭,大都会赠送一份四川泡菜,里面的白萝卜酸酸咸咸,十分爽口;听说北方澡堂里的青萝卜切开来生吃,汁多脆甜,也很美味。
如今,人们生活水平比以前不知道提高多少倍,天天锦衣美食,但大家对萝卜的喜爱一如既往。
生活好了,人们从吃的饱,到吃的好、吃的精,现在也要吃的健康,吃出记忆,吃出情怀。
萝卜能满足一切你对吃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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