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一直在整理以前写的东西，其实主要是翻旧记录加注，整理回忆而已，可见老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电脑里还存着些二十多年前论坛贴子和私信，以及QQ聊天记录。混论坛的几年虽短，却留下大量回忆，而且改变了我之后人生的轨迹。最近有老朋友忽然起兴做个微信公众号，要我的东西，趁机自己做了个选集。其实如果是真正的“选”，仍然有很多东西不该留下，但不舍得相关回忆，就这样吧。

诗

古

拟醉歌

今夜醉歌只无月，几点森寒星明灭。歌时便是少年时，但翻故曲拍莫歇。即归休放酒杯闲，不然愁积暮山雪。

别人二首

昔我别君时，秋气正萧肃；今我送君别，桃花纷簌簌。一样小窗明，一样隔窗语；一样听难辨，笑愁杂如辘。心知此别久，后期未可诉。不敢云苦辛，恐劳君忧虑。迟留会须尽，车发不待嘱。车行行渐远，茫茫立若木。车行终不见，沉沉夜如幕。渐渐声呜咽，终焉泪如注。泪注亦何为，我亦在客旅；廊柱倚移时，独去寻道路。

昔闻恩爱会，忧怖交相续。朝露一霎间，生世多艰阻。念彼茫茫世，一语皆缘故；何况偶相逢，君我同心腹。分携每匆匆，聚合洵可数。欢悲相与深，终不辞辛苦。君其勤珍摄，温凉慎寒暑。善保百年体，持德牢以固。但使挈素心，何为言辜负。

[按此二首大略以普通话押韵。另曾蒙十方天台二兄细评，为收拾字句，深感之。]

记梦寄远

恍返洪荒界，大寂漫山原。寰宇无人类，何为涉此间？行行入丛林，悚然立相看：巨藤相缠跻，大沼蒸瘴烟；烟凝若有声，嗥唳隐隐传。还顾寻来路，道路已全迁。倏然怪兽出，利爪相追攀——奔逃此何及，冷汗下潺潺。忽有勇悍士，咆哮驱怪兽，掖我上山巅。安我于穴屋，饮我以流泉。勇士貌若何？巨颅无可比，膀臂铜铁坚。其人亦憨戆，喑呀未能言。茫茫一世界，唯此差安全。倚偎惊渐定，渐久成缠绵。明日谒父母，携我过千川；虎豹遍林野，蛟鳄潜黑渊。父母良诚朴，温言慰艰难。对此足感激，况此世荒蛮；孤行无依倚，何能保身完？答以长感慕，约以守百年。居家无多日，相随入城垣。[前言洪荒世界，此又有城市，梦中如此。]偶然视渠影，恍然大怨惭：我生非此世，彼世有我欢；何以生存计，遽夺我心坚？怨恶殊未已，起坐长茫然；知梦来有自，使我不能安。年来正如梦：啼笑如轮转，身心两簸颠。已自决无悔，譬蛾扑灯燃；时复伤辗转，怛怛不得言。忆彼数番绝，痛裂尚如鲜；往往空堂上，双泪下汍澜。岂不有旧识？可以倾腑肝。怜我“子误矣。作茧汝自缚，自投釜中煎。心闲天海阔，人生指一弹。”亦有网中识，契阔隔千山。接言相欢洽，君名在在谈。一闻意一动，此心如掷丸；我诗只缘君，姓名不可言。亦有新来交，小女惯跳脱，未足识悲欢。父母最亲爱，欲云先赧颜。四顾无可语，还复向君前。君前披心腹，犹有未能宣。辛苦岂宜道？哓哓不成欢。至此殊自笑，何为更费笺？弃于西风可，明月满秋山。

记旧梦

行行水湄行不已，巨雨沉烟不见水。恍恍前梦至此时，碧红杂拥一万蕊。大叶黝黝百千擎，玉粉娇红颓以毁。此岸驻望彼岸无，叶叶接入空茫里。空茫如待如无待，一念未明倏已驶。此时神气两漫漫，此时雨横万万里。最大叶底水中央，疑来故人幻魄止。暗水遥遥意似迷，交通未有神可使。彷徨我欲脱躯缚，忽然飘飘凌一苇。穿水如穿烟浮浮，飘来叶底真迤逦。叶底相并不相语，荡荡默默唯有以。一时颜色两苍苍，不为悲恨不为喜。雨霰渐渐打叶堕，水空梗弱无可倚。意动已觉身在岸，回顾叶叶皆倾靡。形影微浮黑水光，容色渊茫犹可视。惆怅知君不我俱，去是无终来无始。非为别君泪淋浪，明年万荷枯不起。

[按此梦盖作于二零零一年居云溪时。斋主前已有诗记此，曰“故人读予《荷塘集》，得一奇梦，梦曰：大夜弥天，唯荷塘恍有黑光。荷盖大可覆人，予趺坐盖底，胸以下皆没乎水。故人谓碰壁已亡，此必其魂也。有顷，亦下入水，与予并坐荷下，隔梗而顾之。时巨雨如泻，荷盖震颤不已。久之，拉余返，而予冷然不理。故人归，及岸回首，见余趺坐如故，乃为之泣下。予故为赋此。

妖红惨绿断魂香，短梦来游黑有光。百亩荷塘留我住，便生便死又何妨。

荷盖童童如屋大，携手坐予荷盖下。轰天黑雨倾天泻，四围森绝苍横夜。拽予拽予归去起，掉首掉首哑不理。岸上回头如万里，看予冷踞幽如鬼。看予冷踞幽如鬼，泣数行下双眼萎。”]

[又按此诗以“三五不成圆”之马甲发于故乡，颇有网友指其酷似斋主所写之梦。天台云“似打晕后在荷塘里浸肿了的碰壁斋”，可发一噱。斋主亦曰“动荡不够”。]

新茶歌

青竹栀子金银花，深丛浅丛渌水涯。三日人家新嫁妇，素手红袖依枝桠，春日晓来发光华。[原作“素手红袖枝下偎，春日晓来发光辉”斋主为改，盖此句不应转韵也。]新花并新叶，摘得作新茶。新茶三盏并三愿：青竹叶，奉君饮，竹意清且直，竹生长坚健。栀子花，长记好容华。红颜旦暮老，勿使坐嗟呀。新来结恩贵比金，三盏三歌知人心。林有鸟，嘤其鸣，君不言，妾何胜。

[按尝于铁山水库采此三物代茶，味甚佳。因戏为敷演之。]

静夜

静夜思不寐，中天低箕斗[箕斗，实各居天之南北。此处借用星辰意]。南风何浩荡，明月入窗牖。对此良有怀，佳人隔绝久。迢迢莫能致，茕茕倾杯酒。晦朔纷循转，愿言皆我负。得欢能几时，忧忡固为友。奄忽夜气薄，年岁安可守。

银子岩前小洲即景

湖心小坞平如扫，贴地茸茸生细草；睡莲红白出石桥，飞过桥南鸣异鸟。水里长天空复空，芭蕉数叶斜担风。我来坐憩观落日，欲堕不堕悬危峰。

[按此诗实为斋主所作，时共游阳朔桂林也。彼戏言送与我，以我名发论坛，观评论若何。其缘由今已不记，或曾与言网友颇议论我作愈见学彼耶？后诸友评论如次：

嘘堂：自然里见姿态，温和中有跌宕。

南华帝子：不皆实景，间有想象，得闲适趣，尾句大好，中间四句仍未尽去斧凿痕迹。

高树晚蝉：清新脱俗，丽质天成。乃知诗之佳否，不在学养，非关载道，只系于一点诗心耳。

军持：以字面观，全不着力，益见胸襟。以声韵细考，或可商榷。

紫光：清雅明快。欲堕不堕悬危峰。仄仄仄平平平----------乃老手也。

莼鲈归客评：笔力老到，此类古风在网上几成绝响。

胡僧评：睡莲红白绕石桥，飞过桥南鸣异鸟。两句都有点别扭。

后予自理存稿，未录此诗，乃欲斋主复收于集中。彼固拒之，曰既送，无收回之理。今复理稿，乃录之，特为存其作。]

二月十四夜玫瑰

荡荡春风夜，玫瑰满城中。熙熙不计数，星辰流鸿蒙。其光纷耀熠，蓝白继以红；其音春冰澌，波色何溶溶[原作“银湾波溶溶”，斋主为改]。溶溶不可止，流流万千里；想象当此夜，万千悲喜始。君亦当此夜，一握殷勤理；深红杂碧绿，蓓蕾束如俟；饰以浅绒草，寄以温馨思[原作“温温有馨思”，斋主为改]。原非珍罕属，所贵春采摘；移瓶置清水，持此相感激。

杂感

我昔有良友，嘤鸣声相应。嘉林茂且深，春和布东岭。翩翩同栖止，颉颃随日影。此景谁能逢，愿言长相并。游好才几时，一朝殊行迹。岭外乔木荣，将往安其宅。岭外何扰扰，非我性所适。瞻望心悲伤，再会知何日。良友难再得，离隔实可惜。

秀木出高冈，清风八面来。年深枝叶茂，好鸟鸣四涯。浮云载游菂，正堕木之隈。幼株渐茁茁，心眼豁然开。高木为之荫，高柯拂尘霾。夤缘偶然聚，将谓长此偕。一旦山河改，二木相离乖。离乖未足惜，可惜此良材。唯愿善成长，慎勿溷草莱。后事谁能知，努力事素怀。观者无奈何，叹息有余哀。

笃道全终始，此事本来难。颇觉蒲苇韧，岂意旦夕间。尝闻古达士，是非心如磐。又见今之人，逐世共奖讪。意彼真贤者，神气浩漫漫。兀兀持直道，人或相讥弹。辛苦终不改，常有好容颜。今世有其人，千里得追攀。愿聆弦中意，云水漫江关。

律

步网友韵咏野菊

秋林野壑漫然香，蕊展金晖叶抱霜。着意西风为唤侣，殷勤晓露竞添妆。心随日月知时换，岂向阴晴怨落芳。草树明年约期遍，却妨尘迹转忧伤。

[二零零一年七月十七夜，与斋主QQ聊，语及其旧作“何时开饱何时落，憔悴千回问日华。泥下不忧风和雨，落花肥似在枝花。”为诵去岁咏野菊之什，斋主为改如次：

秋林野壑漫然香，黄淡枝疏正称霜。尚有西风为旧侣，偶来晓露即浓妆。心如日月随时换，梦便阴睛一例尝。草树年年枯又起，年年生死两摧伤。

二零零二年五月因雀离佛兄摘之曰“末句却有病，盖意当落在又起上，生死摧伤气象少颓。”，斋主复为改结句作“君看旁边生死草，年年生死两摧伤。”]

[附网友原作：

咏菊[小巫女作]

已卷西风半吐香，不关冷月不关霜。阑珊梦醒迟迟日，寂寞心仪淡淡妆。野水篱边秋饮露，宝瓶窗下砚承芳。芙蓉相与盟前誓，肯守寒枝莫自伤。

咏菊[菡萏和作]

偏到西风始放香，为谁憔悴冒风霜。月傅淡彩痕尤瘦，露浥清姿影带妆。本以高情难入世，何曾着意为清芳。不独菡萏参差梦，碧水凉风各自伤。]

感花青《有记》

为君一日清哀发，使我中宵坐怅惆。江海真成烟苇冷，客心得似故园鸥？百年尚可留青鬓，且把花枝作酒筹[白乐天句：“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当席有情谁最是 [冯正中句：“款举金觥劝，谁是当筵最有情。”] ？歌吟惜取共浮瓯。

[附花青原作：

有记04/10/26

他生未卜此生休，动地喧声渐次收。水激流光寒蚀骨，天垂暗翼夜沉楼。心如可吐堪持佩，影倘能随定化鸥。旧誓今身真应谶，满江烟苇倏然秋。

人海虚留破碎身，偏劳灯影共萧辰。回眸谁解深深愿，堕地何堪滚滚尘。潮打空城有天使，云枯荒野没青磷。浮生到此终无梦，细听霜风来往频。

拂镜时回碧玉光，寒花吟断语不祥。宁无彩笔矜颜色，误许春风入锦囊。哀莫大于心未死，事终难信命无常。云中若问新消息，昨夜枝头有海棠。

情人梦里燕来初，解意筝弦听已无。只见天河满秋水，谁怜沧海碎明珠。风高渐逼前庭草，指冷犹开旧日书。眼底遽回千万事，私心一瓣忍重摹。

深恩负尽更何伤，心肺真成百炼钢。绝色如君须记省，薄情似我莫牵肠。安神玉黯香车远，彩信铃消秋影长。夜永无声星自落，危楼决目话天凉。

附花青回赠之作：

和三三韵 06/09/10

昨诗如病复如流，一任汹汹恨不收。写入星空皆碎梦，赢来花泪已深秋。忽过眼是身前事，可放心随海上鸥。风雨故人休问讯，与君同在蜃楼头。]

书事

连场雷暴作狂欢，十月香江渐觉寒。影绰深帘人面鬼，吐吞血火半城残。青春底事成懵懂，来日凭谁说大难。已是明珠光遽没，飙风寰宇射眸酸。

绝

春景绝句

桃花

几树绯红晕碧烟，东风影里笑嫣然。一枝折向春溪去，蜂蝶纷纷绕画船。

燕巢

市中燕影久成鲜，忽睹泥巢忆少年。翠尾轻阴归去早，桃花细雨小江干。

春末

微雨无声湿两肩，杨花黏地柳丝悬[原作“杨花一地老丝弦”，从微吟无板兄之议改]。芳菲收拾知多少，归向三春问杜鹃。

[按此组诗发于故乡，斋主曰 “忽睹泥巢忆少年，弟尤觉真切。弟想沙子兄细观此句，亦当欣然而笑也。为此诗附弟一诗，聊为兄拍焉：‘杨枝剪就一秋魂，候燕劳劳纵紫云。谁见痴童推梦枕，短梯犹接看巢痕。’此言秋后燕去巢残，而小儿辈犹自痴痴而想，搭楼梯而上，看燕去之破巢。风致已完全不能与兄比矣。” 所谓沙子兄，沙子石子兄也，尝于故乡贴《南乡子·童年记忆》一组，斋主极爱之。录如次：

村路入平冈，几树围成小牧场。放了牛儿闲不住，金黄，槲叶松针拾满筐。    归去背斜阳，秋穗垂垂豆荚藏。垄上风来扶欲起，轻扬，野草闲花一路香。

日色上苍苔，绿染眉梢绛染腮。觅得藤枝和菊蕊，编排，要与邻娃作玉钗。    溪畔遍蒿莱，树影随人卧石阶。为要人家夸一句，真乖，旧谜新诗信口猜。

桑树绿参差，曾为清荫惜断枝。陌上拾来还手种，痴痴，只是垂髫一稚儿。    辛苦更何辞，蚕化飞蛾茧作丝。梦也频催三月雨，无知，椹子新红不待时。

流水转前滩, 七里溪桥路几弯。小店青旗非旧识, 阑珊, 灯火斜窗抹泪看。    归路觅无端, 何况乡音已两般。任是旁人千遍问, 茫然, 只道梨花在后山。

野坳独经行, 竹绕松溪路暂停。莎藓为茵石作枕, 叮叮, 一片泉声涧底听。    山鸟未知名, 叫断危崖觅应声。为报千呼风渐起, 青青, 吹过长坡草欲平。

阡陌草初青, 处处溪渠水欲盈。年幼也知春有意, 听听, 布谷催耕雨又晴。    一片乱蛙鸣, 似笑田边识字声。几度心疑书有错, 分明, 细数瓢虫是七星。

石涧路横斜, 满眼秋风野草花。矮树丛中千百点, 山楂, 涩涩青青味亦佳。    夕霭薄如纱, 一抹残阳恋水涯。忘了来时曾嘱咐, 归家, 不许天边见月牙。

按沙子兄极孤僻人也，居上海，网间似除斋主外，不曾与人往还。斋主颇爱重其人，尝辑其作，为名《披沙集》，于网间极力推许之。]

电影《大话西游》一组

紫霞初遇

匣里月光迷死生，劫余因果竟分明。一时认取三生记，五百年前悔去行。

椰子

无妨幻幻与真真，相感百端直问心。长遣英雄缭乱处，穷冥珠泪一颗沉。

白晶晶

妖娆白骨水晶心，那世冤家思不禁。对面两番都误罢，可怜终古剩沉吟。

紫霞逝

无晴天气有情天，梦里云霓转万千。痴绝亦为魂绝处，昊天红泪几漫漫。

夕阳武士

城上夕烟映影斜，痴儿宁不解风华。三生一吻魂难断，万里回头向绝沙。

唐僧

矻矻我师见真如，大千体象总成殊。一自行人因证后，顿开天眼看浮屠。

至尊宝孙大圣

自古英雄皆寂寞，自甘英雄以犬呼。千痴万意忍辜负，百劫剩此一头颅。

夏午炎燠，独乘公车，坐近车窗。时方有所思，百虑千回，怅惘不能自已。忽一叶自窗飘坠膝头，色尚青翠，而叶身为虫啮甚残。中怀有触，拾而藏之。车近北太平庄，因念尔来一心辗转，前路亦茫茫难期，未知何计可臻“太平”心境，不觉忽忽如狂。于北太平庄下车，细雨已霏霏矣。

浮嚣扰扰亦茫茫，独索深心独断肠。惊断行人惆怅处，伶仃一叶坠尘窗。

为何残谢为何生，想亦枝头昨夜青。多谢殷勤来作伴，一般落寞两难凭。

羞对站牌说太平，太平此境最难成。几回无奈心魔后，辗转由他谢不争。

秋蛾二章

无力扑灯无限望，痴騃谁似冻秋蛾。望到孤灯流泪尽，西风一夜过千柯。

元知一炙即身死，君若怜时许一亲。便抱焰心成永梦，烛灰埋我不须坟。

随作

愔愔小病亦如何，心事秋风两缠磨。冷落楼头将立尽，茫茫夜宇一银河。

未觉欢悲先有恨，徘徊愁困等闲多。此是何物知何自？穷驱心志走陀螺。[起句原作“欢悲愧痛无由说，千疴万伤越干戈”，清韵阿夏花二杜随数友皆摘之，因改。]

一霎当时意似崩，初心枉自诩空宁。忽然惊定还疑错，悲喜冥冥纷自生。[初心句原作“曾诩自空宁”，阿夏兄曰“曾”已有“初”意，杜随兄为改。]

平湖未料惊风过，风底漪涟万万波。一波心有一心影，万影成伊多未多。

众里随欢且唔哦，问侬心事放低么？“百事翻从缺陷好” [借龚自珍句]，背人蓦地泪成波。

相思无处细消磨，可怜翻尽旧时歌。眼底空花心上雨，一生清泪为伊多。

每到情深不自持，密怜小语尽堪痴。无情欲记浑难记，记得温柔刻骨时。

小月微云护数层，凉风吹过几流萤。不来明月来微雨，棋落声随雨落声。[末句原作“棋落时随雨落声”，从杜随兄议改。]

坐到深宵意尚牵，台前吹彻夜风寒。今夕料应圆未稳，人间不敢竞团圆。

灯辉归路暗星辉，寒月陇头初照迟。风前小住添衣处，一霎温柔万种痴。

[以上三首记农历八月十六夜三中操坪待月不至，同者肖卢赫夫妇碰壁等]

寂寂长街浅浅星，流光悄悄入杯清。露台偎久深宵后，絮语低低未分明。

原是生涯渺未知，全神注定恨难移[定庵句“整顿全神注定卿”]。事到百年君莫虑，百年多是几多时[借微之句]。

决绝从兹意幸成，奈何心眼两难晴。长记那时初执手，些些一刻百年轻。

一日欢娱一日趁，一日别离一日近。无边欢喜无边愁，两相销魂魂已尽。

渺渺生涯无可说，会当一日轻离别。此夜梦中真个时，试看一寸心成屑。[曾梦中分离，痛不可言。]

来时欢喜随潮涌，去时凝咽共潮音。此境年来知几遍，江低车急夜深沉。

轻雷隐隐度长桥，灯火连江天自高。千里回头一怅望，相思无际漫江潮。

[按以上二首，盖自京至岳火车必经武汉长江大桥。]

如此良宵未忍眠[原作“为惜良宵未肯眠”，从阿夏兄议改]，露台共坐两相牵[原作“暗相牵”，阿夏杜随天台数友皆摘之，因改]。却起佯看眉样月，回眸笑倚小栏杆。

此时执手后谁常[又: 几能常][原作“人间儿女自痴狂”，斋主为改]，万古湖天此月光。一夜渔灯摇影过[原作“摇碎影”，斋主为改]，潮声邀梦入苍茫。[初访洞庭湖，留连湖畔至夜二时。彼有湖月万古如一人事代谢年年之叹。]

小桂中秋浑不花，莫应心事在天涯？落落青枝思渺渺[原作“迹远思深香缥缈”，杜随兄以为凑泊，且无花何得香。因改]，为伊郑重守芳华。

矮树栏边郁郁丛，流萤宛转舞凉风。喧喧语笑杯筹外，别有翩翩两意浓。

风中执手且徐行，短路不妨千遍绕。灯畔路边深深吻，两三星子偷相照。

[以上三首记农历八月十七夜饮于卢智晖家阳台，醉后夜归。阳台有桂，中秋未花。]

一曲重来非昨日，十年僝僽亦渊深。方怀年少哀乐重，电抹时光惊到今。[为歌昨日重来yesterday once more]

为问郎心定有无，乞诗几纸看模糊。伤心枕畔曾经语：九州铸错是当初。

不信君心不我思，喑喑长教意参差。晴晴雨雨商量罢，赚得个中作汝师。

问君后会欲何时，但云后会正难期。固知君意深应感，输我三分若论痴。

心事茫然未可任，况兼世事不由人。后期但语：随缘罢，一语锥心泪不禁。

[按二零一九年八月十一日得阿夏兄逝世之讯，怃然良久。阿夏居美利坚，为清韵论坛极早期网人。感旧伤怀，因追寻旧帖，录阿夏及诸友评论于此。近二三年，早年网间习见之人，逝者竟成接踵。一六年李梦唐兄，一八年种桃道人，今八月则有二，十日胡不归兄，十一日阿夏兄。阿夏兄年略长，余者皆不满六十。死生之际，将如何哉。]

决绝辞

湖海从今自飘零，朝潮残尽晚潮生。猛忆当时未解恨，笑他远水太盈盈。

死生除梦见无凭，想象西风摧鬓青。最是从今惆怅久，别时君亦泪如倾。

想象西风摧鬓青，沉吟我亦不胜情。从今还许痴心否？恸哭穷涂泪也冰。

缘由总在几行诗，愁恨欢悲也费辞。从今各向茫茫里，偶藉残章忆旧时。

你既无心我便休，牵缠愈苦愈成囚。自检欢情还自笑，从今不许记从头。

不信相思若许长，到头云影灭波光。此际不妨泪如海，从今无复为伊伤。

年年只见草青葱，野火微时力已穷。拨尽残灰何所益，从今原上绝东风。

君家长住洞庭滨，翠竹黄花幻旧因。若许从今随梦住，思量第一水云深。[斋主后曾为改“君家长住洞庭滨，翠竹黄花与谁亲。有梦怜今更何往，思量第一水云深。”]

不须更检石榴裙，长是忡忡为忆君。可有新痕相叠未？从今无会也无分。

当时未料是此时，一段深恩只自知。心事且将盟尊酒，几人梦罢几人嗤。

可怜相倚日常稀，惯是天涯两望时。再折花枝折近树，莫重消受酷相思。

近晚坐小馆

风色初停日色迟，紫荆一树悄垂垂。霓灯窗外忽明灭，不觉思君又一时。

岭南春

岭外春风亦可怜，四时浓绿不劳添。云色一城全胜火，便知着意染红棉。

一水

一水黄昏长堰开，相欹数到万星来。山影曲曲如剪影,一丸淡月出高崖。

日暮

日暮殷勤一雁过：“那时相忆近如何？”“别来已是长烦恼，料得相逢恨更多。”

姜花

贮得一盎清清水，亭亭花气青白里。依稀忆到童年时，蓦地香来疑栀子。[姜花似仅产于南疆，洁白挺秀，其香酷类栀子。]

十一月二十八日共碰壁游高明西江

平滩向水去迢迢，抟就沙城尖顶高。试坐黄昏到明月，知他城下几番潮。[观诸小儿堆沙城]

敝蓬短缆衬微阳，落落青帆久不张。却忆桨声欸乃夜，一灯红入梦中央。[后二句原作“却忆摇摇江水夜，一灯红接橹心旁”，斋主为改。]

江水俯望缓缓长，江滩圃绿蝶飞忙。飞入菜花更飞去，新翻泥土有清香。[斋主读此诗，更作一首：“江水荒荒去远方，江上飞飞蝶正忙。只有夕阳无一事，闲闲挂在小篱旁。”此作未见于斋主集内，特为存之。]

莲塘水落石桥高，月入枯蓬色亦消[原作“黯黯消”，斋主为改]。惆怅清欢容易尽，明年何处说今宵。[斋主欲改后句为“酒尽诗人诗尽墨，独扶残影听微潮”，未从，盖全非我之声口也。然此句固佳，特为存之。]

端午于凤凰虹桥风雨楼观龙舟赛，同者碰壁

沱水清清欲映眉，云山澹澹四周围。雕花两扇窗微响，知是南风过一回。

红旗乌瓦倍鲜妍，万众喧呼一水间。稚子输赢浑不问，但要舟过逐漪涟。

四月共碰壁之杭州一组

荡荡柳丝春水滨，伶仃小椅似邀人。温黁一种真堪惜，坐听吹花燕语频。[柳浪闻莺]

湖烟澹澹草微薰，小涧潺潺风里闻。星光清夜一杯酒，静好如斯能几人。[宿湖中居，夜出共坐赵公堤上。]

沉波拍拍欲前堤，雨厚天垂入望迷。想象魂消今夜柳，深寒十里尚垂丝[原作“尽愁丝”，斋主为改]。[重到柳浪闻莺，大雨，寒甚。]

苏堤闻道最妖娆，一夜寒催转寂寥。便从风日沉沉里，想象桃花柳絮飘。[拟游苏堤，适骤寒，不果往。]

栖霞岭上翠华滋，栖霞岭下故画师。水笑山言心会处，清微剩有碧梧知。[访栖霞岭下黄宾虹故居，门前有青桐树，传为主人当年手种。]

湖山一面带长风，会向峰头石底逢。一径露香空翠里，时惊松鼠跃无踪。[登吴山，山巅有生肖石，奇名颇著。]

口号几首

苍苍郁郁此人寰，偶有钟情泪不干。万古滔滔黑海立，羡他浑不与悲欢。

骎骎回首入三十，自笑常怀百岁忧。亲得长扶身得健，人生外此更何求。

何曾年少识萧瑟，南北十年常作客。怅望匡庐不可攀，销魂付与 [原作“一缕”，斋主为改]青天色。

共碰壁返湘一组

樟树垂阴略漏星，六年杯酒竟重擎。话到当时忽无语，落叶微闻拂径声。[夜共肖健卢智晖碰壁饮于肖卢所居三中庭间石桌，周围遍植樟木，三四月间生叶，落叶亦此时也。]

墨雨砚犁耕梦田，秋风悄悄上华颠。窗边笑指桐花好，二十年前亦少年。[为肖健作。彼言今已老大，感而拟作。]

六年前记丱双垂，今日亭亭玉倚扉。偶向膝间调阿母，笑如童话泻唇飞。[为欣欣作。欣欣早慧，极乖巧可爱，六年前方五岁。“童话”，用碰壁原意。]

堤边短柳绿初成，一抹微风听有声。聊藉枯茅成小寐，春阳如羽拂人轻。[共碰壁重游铁山水库，午后闲坐田埂，下临荒沼，日暖风和，鸟鸣间作，四下无人，极温煦清馨之致。]

四围山色青成障，抚岸波声软入心。波去波来千脉脉，一天暝色久愔愔。[铁山水库水畔听波声至黄昏]

杂诗挽蔡太老师

小住人间百二春，玉台谁识旧吟身。紫陌红尘看已尽[原作“写罢山河意都倦”，斋主为改]，飘然自去昊天滨。[蔡太老师讳德允，生于一九零五年，殁于二零零七年，享年一百零二岁。]

平生心事水云边，水泻云舒总自然。世外风雷激不已，我来一笑倚林泉。[刘老师言道蔡太老师一生淡泊幽静，“有些事情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关心。”]

飘零一羽过长川，巢寄香江五十年[原作“生涯恰似南飞燕，惆怅一冬五十年”，斋主为改]。落落空梁莫相待[原作“相待老”，斋主为改]，有琴心处即乡天。[蔡太老师原籍湖州吴兴，后居上海，五十年代来港后，迄未一返乡。]

此日四月二十七，遽来消息意如失。生世百年聚与分，雪泥怅余人间迹。[旧历四月二十七日得刘老师电邮，获知蔡太老师辞世。]

百年闻道会重逢，此日伤离不可穷。况是永恒终渺渺，人天无地遣哀衷。[蔡太老师来港后皈依基督教。刘老师于追思礼拜追述蔡太老师生平，以“我们大家总有一日都会重逢”作结。死生事大，当亲爱永隔，难以为怀之际，宗教固可以藉由排遣，而予不能事此，此亦无可如何。即能事此，世路漫漫，想亦不免时时感旧伤怀，此真无可如何矣。]

想象高风再见难，虚垂素帐烛烟寒。灵前但有深深祝，天上琴操自在弹。[蔡太老师生时无缘一拜，深以为憾。刘老师有言：“今日老师辞世，天国又多一位琴人。”天国岁月无涯，赏音者众，想蔡太老师必大为喜乐，差可慰怀。]

九月十五夜闻故人讯口号

我友我友将何往，我琴我琴久未弹。昔日相欢休相忆，南北其途此日难。

湘行一组

一见欢悲自此多，清清不老洞庭波。感激天心终眷我，廿年人意未消磨。[零一年遇斋主，今十八年矣。]

矻矻曾经十二春，几家儿女各成人。新松愿得高千尺，老石何辞貌渐皴。[十二年未见，朋侪儿女，俱已成人，因摹想各家父母劬劳。]

遍认游踪指点频，重来风物恰如亲。莫伤桐荫垂垂老，中有故人不易心。[居肖健三中旧宅，碰壁伤故物流变，作此解。]

飘潇风雨卷尘埃，溽暑汹汹至此回。五月湘中清气壮，绿荷如海涌天来。

迟生小叶怯波明，心事密缄零露萦。荷花身畔千摇曳，犹卷将开未定情。

愿托生涯渌水滨，高天凉露许为邻。荷花荷叶参差放，一种心期各自珍。

[以上三首团湖观荷，同者卢智晖碰壁。]

相见徒惊梦觉身，依稀语笑恍前尘。从今冷雨秋灯夜，为忆山中有故人。[共肖健李彩云卢智晖孙剑张静碰壁游华一水库，登七女峰，峰顶寺中遇僧，乃肖健旧邻也。]

九月共碰壁凡二至洪湖公园

惆怅重来菡萏收，江湖寥落野云愁。美人独有清刚意，冶绿骄红敌暮秋。[残荷满湖拥美人蕉一角，美人蕉花叶正繁。]

摇摇断梗背西风，漾漾清圆残叶中。数朵嫩红犹出水，清萧味着到枯蓬。[芜秽间亦有新荷出水，清嫩无俦。]

白鸟飞飞不解愁，水清鱼茂足悠游。凉风落日呼归晚，榕荫垂垂满暮洲。[残荷之上，白鸟翩飞，生意无限。湖心有小洲曰鹭岛，榕树弥满，众鸟宿所也。]

年将四四有感

万事微躯休荡簸，古欢三径差曰可。忆昔十五少年时，要使春风都识我。

不可与交人乏癖，全抛绮语耽金石。十载归来自抚膺，心花犹见开如炙。[金石者，非金石碑帖之谓也，乃金银玉石之属也。一零年后操新业，殚精竭虑，诗书都废。耽于金石者，或所谓购物减压也欤。殆及今岁，稍得闲，乃重拾韵语之趣。]

恍然握手有春温，廿载相逢濡呴恩。流年此事真堪敌，不祈长绳系日昏。

作上章竟，犹有余意，乃追赋二首。

识君坐春风，恋君夏如火。结欢掇秋实，勿教冬月墮。

幸有生年两未迟，流光跌宕待春期。我居北海君南海，记得相逢一笑时。[北海南海，皆非实指，借山谷句泛云分处南北。]

己亥年重读《己亥杂诗》有记

公昔作诗身梦梦，我今读公心飞动。譬如直上沧溟顶，天人下俯昆仑崠。

无物诗怀不可降，团笺着手发奇香[公自云是年往往旅次书诗于账簿纸，投一破簏中。年末检点，得纸团三百十五枚]。摩挲半世回旋意，万里风雷望海疆。[定公平生于政事最为留意者，一东南海事，二西北新疆事。]

眉痕英妩总如仙，江海相逢亦偶然。归处云烟长缥缈，灵箫青史赖公传。[定公之状灵箫，活泼泼地，如立纸上。琐屑饾饤，着手成春，笔力真无施不可。]

[按后二首多剥《己亥杂诗》中句：“半生中外小回翔，樗丑翻成恋太阳。”“眼前二万里风雷，飞出胸中不费才。”“眉痕英绝语谡谡，指挥小婢带韬略。”“对人才调若飞仙，词令聪华四座传。”“青史他年烦点染，定公四纪遇灵箫。”]

九月一日共碰壁之莲花山公园。此地固周末常至之所也，然惯自东北门出入，彼日行东门，遂迷路径，误至莲花湖。湖名莲花然实无花，经营泛舟之所也。忽有兴，乃驾电动舟于湖上游二刻。因忆零三年于岳阳南湖亦曾泛舟，后十数年未事此矣。

小艇两三初似花，莲花湖上日微斜。闲龟波里游如画，红鲤湾头簇若霞。

石边叶底色同尘，默处真如高隐身。忽向波中舒翅过，光披白羽耀银鳞。[湖畔多水鸟，敛翼则色灰，林间石上，几不可辨。忽展翅湖上，攫鱼而食，翅底白羽飘飖，真如流光电闪。]

心旌湖水两粼粼，踏浪殷勤侍笑颦。小子青春多努力，欢哀万种正迎人。[舟分二种，或脚踏，或电动。予语碰壁曰：择脚踏者必妙龄，盖青年男子既饶体力，又当殷勤用命之际也。殆及夫妇日久，甚且扶老将雏，必也电动矣。视湖上果然。]

摇摇小艇记南湖，照夜光华灿紫壶。痴狂儿女无形状，赢得行人笑酒徒。[零三年曾于岳阳南湖共碰壁泛舟，自午及暮，更携酒夜饮于南湖广场，环广场三面皆霓灯。]

胡僧近年于金石古物之属颇多用力，见皆精微，游南越王博物馆，见玉器丰美，目之以天下第一。

古人已古事茫茫，解释劫灰君擅场。想得河山花雨堕，风流更比玉生光。

皇岗公园夜行

山塘旧月梦依回，急景翻惊此夜催。多谢月光情不改，前山迎照后山陪。[二月中多共碰壁夜往皇岗公园，某夜途中，指天边眉月询诸碰壁，此新月邪，抑残月邪？彼不能答。予因嘲之曰：山居近廿载，咏月逾千篇，今入城日久，乃遽不识故人欤？又，未登山时，月迎人前，既至山巅，碰壁指而示予曰，月忽转侧矣。乃隐括此二境为绝句云。]

紫荆妆粉娇无那，三角梅开艳欲狂。独爱木棉英气好，花时烈烈落铿锵。[同前，至山麓，稍入林，十许步外，忽有铿然一声。迫而察之，得木棉一朵。盖木棉花开，瓣厚萼沉，如擎万炬，其谢则不待凋败，整朵而下，所以落地闻声也。粤人多拾之，归以入汤，有清热利湿解毒之功。]

重来月满一山清，特地穿云伴客行。此夜劳人千里外，也应梦见月光明。[三月末，独往皇岗公园。正当月圆，然多云，时不见。]

词

临江仙 昔年负笈镇江，宿舍后窗长江在望，四时佳景无穷，颇与同学辈游嬉其间。即今忆之，乐事尚历历也

犹记晚晴江上望，极天带水徐徐。层林起伏翠横铺，千梢鸟掠急，霞落染飘芦。    识得潮低柳老处，当年啖炙呼卢。漫思泛棹叩渔居，小舟浑似醉，一派碧来扶。

玉楼春 拟别人

壮游未许从容住，相见翻成相别处。春烟寒瓮翠虹垂，天幄地茵红日暮。    知君此去海西路，凌厉生姿名独数。去来风雨暗江湖，珍重加餐还絮絮。

浣溪沙二首

惆怅前因雨过萍，荷塘败叶短长擎。微波孤月尚盈盈。    曾感千般怜我我，终无一语对卿卿。是侬当日太多情。[末句乃依胡僧之议改]

[按此词盖摹想彼之心境]

南浦寒深久欲暝，西风吹落北山青。前溪流月水盈盈。    转恨片时携手好，但余残曲断肠听。人生到此意难胜。

[按此词盖丧气语也，未知相会之后，前路若何。]

桃源忆故人

人生信是痴情好，相看此时微笑。愁苦恨疑多少，一霎都销了。    篆香细细人声悄，袅袅双烟轻绕。星子一天微语，祈月长明皎。

[按此词盖摹想来日相会]

浣溪沙

只影彷徨怅路歧，生涯百感但低迷。暮云如火渐成灰。    一晌清欢一晌好，几回寥落几回痴。人间处处总堪疑 [静安句“人间总是堪疑处，唯有兹疑不可疑”，另有句亦绝似此意：“人间事事不堪凭，但除却无凭二字。”] 。

蝶恋花 秋蛾

孤焰隔帘风未稳，眼底长望，惆怅心难准。彻骨光明安可忍，蛹身不悔当时拼。    微烛遥遥光渐隐，魂抱残芯，两两何堪认。犹剩窗前堆一寸，此中可有侬身分。[静安句“蜡泪窗前堆一寸，人间只有相思分”。又下结原作“君泪晨窗堆一寸，一行可有侬身分”，斋主为改。]

鹧鸪天 拟雪后寻梅

向晚山山玉屑飘，前溪一夜冻回潮。晓来携梦寻梅蕊，梦里幽花着几梢。    频唤酒，慢回箫，小红炉火恰妖娆。偶然吹出当时曲，一霎清樽照寂寥。

浣溪沙

底事来如无桨舟，江声山影幸堪俦。夜阑灯浅为谁留。    已是缘分长计日，哪堪到会更经秋。客心容易警离愁。

江城子 记梦兼发挥

西风吹渡一荒江。小村庄，碧池塘，人家路畔，绕屋雪槐香。隐约灯窗隔语笑，来复去，久彷徨。    恍然一刻意如忘。谁收藏，旧灯光，遥遥平野，独自立秋霜。落去深花槐久死，余一恸，自茫茫。

菩萨蛮 记梦

高秋浪起溅溅黑，纵横一派泥涂白。荻叶正萧萧，荻花满路凋。    茫茫失路客，试上危岩立。三面海声寒，乱云驰复还。

菩萨蛮 忆零二年共碰壁游龙源水库，长堤迤逦，自黄昏至夜阑，盘桓不去。夜半，星灿，月出，山影如剪影，共卧长堤赏之，恍然不似人间

黄昏记得深相倚，长堤一水波迤逦。波影荡星光，还同此夜长。    小檠漂壁白，月落浑无迹。相忆复何如？腕间红玉珠。

电影《小城之春》一组

蝶恋花

耿耿经年幽趣少。陌上重来，报道花枝好。花外心期争窈窕，一春又早因循了。    休指断肠东海道。海色潮音，总向飞尘老。一霎尘头明夕照，人间沈恨生春草。

菩萨蛮

城东遥接阳关道，阳关来路多芳草。认得绿罗裙，莫辞春酒深。    空庭人去后，帘卷东风皱。阶下野棠迟，忽然发一枝。

蝶恋花

渺渺旧年春去道。暗祈今年，特地春来早。认取初还林燕小，一声已在千枝杪。    惆怅又看春去道。风软花繁，毕竟消残了。月照春巢空皎皎[原作“梁上春巢空月照”，斋主为改]，明年燕子今年老。

菩萨蛮

佳人照影红灯里，春风绿酒相留醉。芳意满筵新，此欢难具陈。    小园半里隔，背面幽人泣。老木立无声，沉沉黑影横。

菩萨蛮 五月三日夜铁山水库雷雨

湖山著墨浑如锁，电光千顷倏开破。此际一天波，沉雷波底过。    何人天外俯，高杪奇辉舞。即此是人间，人间雨色寒。

[是夜共碰壁坐湖畔树底，十许步外，复有高树二三。雷电暂歇，江天如墨之际，树顶忽现孤光一点，明灭不止，为神悚多时。细察之，乃极辽远处有射灯照至树顶，三五湿叶受其光而得明；所以明灭者，射灯往来巡照也。] [按此注得风二中兄指点颇多]

虞美人 次韵三首

红罗衫子初经夏，莲蕊开盈把。团团青盖酿深杯，为醉好天良夜故人回。    灯边相望光浮动，一刻真如梦。思量遮莫换人间？正是明河坠露月中天。

霜华昨夜笙歌里，行遍千千里。晓来一叶坠窗棂，搅动云波风影作寒声。    青娥江上含愁去，水弱秋如锯。伊谁犹自立西风，暗忆去年光景此时同。

梦魂暗向蓬莱住，冷露滋如许。楼台犹似旧居乎？吹过微风蔓草小平湖。    烟渐绕西桥畔，烟里盈盈眼。茫然推枕意都忘，一霎窗前照彻素蟾光。

[附斋主原作：

虞美人 十一月二十日慰石人病

残秋万物凋伤里，故国千千里。有人病卧掩窗棂，独听窗前繁市过车声。    车声正向何方去，一刹心如锯。扶郎强起倚西风，忆着明朝即别后难同。

虞美人　十一月二十一日饯别石人，小店饮中作

阳光泛泛如初夏，病起腰盈把。临街小桌对持杯，暗数如斯相对几回回。    飞机翼转车轮动，缩地今非梦。谁人更可缩时间，定住此时此刻到终天。

错谱虞美人赠石人兄

万里来寻贫窭住，此意深何许。感汝无边汝信乎？看取从天到海洞庭湖。    夜半阳台悬巷畔，对饮双双眼。兰言絮语已全忘，记得当时明月似泪光。]

清平乐 紫莲

也应开了，想象清芬绕。千万荷光千万笑，记得相逢多少？    今宵月小云眠，茫茫醉里清欢。一茎柔蓝烟水，偏宜梦入江南。

蝶恋花　车窗

叶叶摇风纷似掌，一瞬迟徊，雨意微微涨。咫尺街声能扰攘，昏茫暮影来如障。    稚子犹然嬉两两，谁识行人，回首生惆怅。一叶过窗无略响，明朝我亦同飘荡。

[按首句原作“叶叶纷摇风似掌”，下片原作“稚子谁家嬉两两，遥望行人，微笑生惆怅。一叶飘时无略响，明朝我亦同飘荡。”。二零一二年斋主为改。]

[又按此词当年以“碰壁斋前牛马走”之马甲发于故乡，且言特为来寻走失之兄弟“碰壁斋前马牛走”，盖杜随兄尝着后一马甲，特与之戏耳。嘘堂兄谓予此词“和老碰尚隔一层，胎息不及其厚也”，高树晚蝉兄谓“此作酷似碰壁，想是有意效仿（树按，碰壁句：一点微心浮不起，昏茫暮色来天地，此作大抵就此意境发挥），颇得其神”。此作实颇受二碰壁词影响，高树兄拈出者，其一也。录之如次：

蝶恋花　十一月六夜听雨

雨欲来时千户障，但有梧桐，相接能低仰。百叶敲金纷碎响，夜阑到底谁惆怅？      八面枝风翻海浪，我屋如船，谁击孤零桨？自是人生无定向，年来年去随飘荡。

蝶恋花

龟壳支床真隐几，病与年光，两两争吾体。世界惊涛飞不已，蓬门自守终朝闭。　　犹有小筇清可倚，独坐深秋，斜日疏凉里。一点微心浮不起，昏茫暮色来天地。]

南乡子 近日工作事颇繁烦，因摹写极幽凉之境，以自遣焉

山影静如藏，夜气氤氲暗有香。青草踏过生细响，微茫，风里摇摇衣袂光。    万竹指天长，泻下阑珊满地霜。飞去流萤忽一线，轻飏，枝下垂垂夜露凉。

浣溪沙 夏雨

满地嚣嚣竟不浮，倾天冷雨正阴流。虚窗看久味如秋。    渐渐晚云压宇角，移灯凭照百重楼。天心暗里有深愁。

偶读小山词，至“有期无定是无期”句，爱之，因戏衍三章

鹧鸪天

沉梦幽魂两并迷，有期无定是无期。谁知歌管繁华地，独坐江天冷露迟。    深措意，漫寻辞，月光移过万家篱。横斜千百知何字，矮纸微风淡淡吹。

阮郎归

有期无定是无期，个人知不知？幽欢密意两参差，不堪寻问伊。    弦第七，一声迟，清圆似泪垂。思量千万不能疑，直须花落时。

浣溪沙

望里蓬莱不可追，几番惆怅复回欹。岁云暮矣竟何持。    天海浮槎归客梦，有期无定是无期。夜深潮语渐微微。

玉楼春 别碰壁于广州，时居天河宾馆

匆匆聚散经时惯，不道愁来真似霰。车声一夜到楼窗，烘晕灯如留泪眼。    春风楼外千千万，此际原知言语浅：无端忧喜渐无关，在在惟望身乐健。

减兰 共碰壁于三亚蜈之洲岛木楼

面朝大海，花气山岚明一带。静里忽惊，淅沥风吹蕉雨声。    檐尘不堕，似听时光缓缓过。无那清欢，日影娟娟共倚看。

鹧鸪天 某夜忽遇阿怪于MSN，时渠已疏网经年矣

何事忽逢明月光，对屏双鬓想犹长。还将忧乐相倾意，重话前秋夜露凉。    从别后，各茫茫，重洋相忆亦相忘。两字爱君答“很好”，今宵此喜逾寻常。

[按此词先成其余，起句未得，斋主即为补足。]

临江仙 庚寅年三月，共碰壁赴浙问金师病，得晤老贝小农。二人者，余盖闻之于碰壁久矣，－旦即之，可亲可喜，若相契有年焉。老贝所居曰息园，俊彦往来雅聚之所也。愧余无才，叨陪其末者二。当其时也，座中或画，或写，或谑，或飞觞，或吟咏，四美二难，于斯并矣。惜乎佳会不永，匆匆南旋。归车中忆及，恋恋不置，作此。

嘉会人生能几，况今倾盖相欢。息园月色正娟娟，竹抽烟外笋，兰曳雨余山。    半架紫藤花袅，－杯梅子酒妍。定知别后意长悬，双溪无日夜，流向砚池边。

生查子 八月二十六夜半暴雨

天末卷宏飚，万树舞如战。雷自傍云生[原作“同云生”，从军持兄议改]，云在高楼半。    破宇电光来，还被霓光乱。忽地厌人寰，叱雨飞流箭。

清平乐 十一月末，胡僧自江城赴五羊。花青以时疫滞新加坡，由孟春及暮秋，时返穗未久。与碰壁自深往会之。二人皆予廿年前初识于京师者。

京师南越，怀抱全无别。岁月堂堂风飘叶，看看六榕明月[曾夜行六榕巷，颇静谧，胡僧赏之]。    年来似历兴亡，故人湖海长望。欢宴今朝过也，临歧但祝康强。

[附二人作如次:

花青作：

清平乐 共胡僧石人山及碰壁短聚同游陈氏书院忆昔未名初见近廿载矣

兴来于以，重带书声起。相对欲言旋复已，相忘此间悲喜。

迎人絮白花红，及今逾觉匆匆。角兽不知离恨，犹然回首云中。

胡僧作：

清平樂 廣州會碰壁石人蒹葭

閒言碎事，嫋嫋茶煙細。南北相逢曾有幾？且坐從容屈指。    冬陽依舊寧馨，溫摩翠竹青籐。風物眼前堪惜，廿年多少飄零。

亂須如草，一代詞人老。綵筆霞杯俱放掉，念念洞庭歸櫂。    洞庭猶在雲邊，嶺南亦有風煙。莫道無人相識，牆頭遍寫青山。（同游陳家祠，題壁數見青山二字，碰公大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