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话,现在的年味,在匆忙的岁月里越来越淡了。
小时候。年前。
鸭鹅长了膘,大人磨刀赫赫。他们可能看出孩子莫名的惆怅,一手握刀,一边念叨着:“鸭子鸭你别怪,谁让你生来就是餐桌的一道菜”。随着一声惨叫,鸭子便不再挣扎了。下开水锅里一烫,捞起来,扔到盆子里拔了毛,再褪干净绒毛,清洗干净。剖腹取出内脏,浸泡清水里。等去了血水,腌制一个礼拜,取出晾晒几日。将留下的腌制血水放上红尖椒、葱花姜蒜末,反复熬出浓浓的味来,再浇在已晒干的“盐鸭”身上,继续晾晒风干,过不了几天,满村子飘香。闻着那香气,总能想起“夏天不臭,冬天不香”的话儿来。天天看着美食,孩子们怎能不馋?“妈妈,怎么还不过年呀”?最懂孩子当是妈妈了。第二天吃饭,饭碗里除了往日青丝丝的霜打白菜,还多了一小块盐鸭脖子,妈妈却只浇上少许盐鸭汤拌着饭吃。还说:“好东西留着过年要为人呢!家吃填羊沟,外吃朝扬州”。这是妈妈们的口头禅。意思是说,好东西家人吃了就吃了,客人吃了会出传出去:xxx家人待人热情好客,为人实在,连老鼠洞里的东西都会掏出来给你吃。此话虽显得夸张,但足见我们的长辈们多么淳朴!
请裁缝。
一到腊月,大家小家都要请裁缝。那年月,裁缝不开店铺,平时在生产队干活,冬天里就帮人家缝制年衣。活做到哪家,哪家管三餐饭,象征性给点工钱。少数富裕点的大户人家一个裁缝起早贪黑,要做十天半个月,小户人家一礼拜就完工。一般都是孩子做衣服多,尤其是一家当中最大的孩子必须做。常听村里人说:“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给老三……”
备吃食。
家家户户都会根据家里成员多少,亲戚多少在腊月里筹备各种各样的面点吃食。比如蒸年糕粑粑,赶天晴磨元宵,摊粉折,挂挂面……做这些吃食真不简单。
就拿蒸年糕来说。首先要将当年新鲜的糯米和籼米,按四六比兑。用清水泡上几天,拿竹篮到水塘里淘干净,兑水拉磨。从锅洞里扒出清灰,堆放石磨下,中间扒开荡,上面铺上干草,再铺上干净的白市布,等一夜清灰吸出米浆里的水,变成面团了,拿来刻有花纹的模具就可以做粑粑了。做好一笼蒸一笼,蒸熟等冷却后,再把粑粑的中心点上一点红。我想:这这一点红,应有“鸿运到来之际”的意思吧?
“元宵面”的做法比粑粑程序少点。前部分程序基本相同,后面只要把面团掰成一片一片放太阳下晒干就行了。一般连续晒上七八个大日头方行。要是赶上好天,元宵煮出来不变形,晶莹洁白,像一粒粒大大的珍珠。沾红糖吃别有一番风味。当然,糯米必须选当年的新米,元宵吃起才黏黏的,软软的。要是元宵没晒干天阴了,以后煮熟的元宵就变成红色的了,吃到嘴里有股淡淡的霉味,就很可惜了。
摊粉折。泡籼米,黄豆,或绿豆。一般泡一天一夜,对时即可,米豆比例为7:3。也是要淘米,水磨。然后像摊蛋皮一样一锅一锅摊。要想粉折不烂,且摊得快不沾锅,要买一大块肥膘肉,每摊一锅就用肥肉擦一下锅,再用布缝制的小草把,沾点鸡蛋清抹一下,舀一碗米豆浆,顺着锅四周一旋,两分钟就可以出锅。摊过的一张张粉折,晾在干净的凉竹床上,等冷却了,卷叠起来切成细条,均匀地铺在竹床上晾晒,还要勤翻动。这样干得快些。黄豆粉折白里透黄,绿豆则是绿茵茵的,比黄豆味道更鲜美。粉折吃起来很有筋骨,需要冷水下锅煮,等烧开放上少许青菜叶,蒜豆瓣酱,再添上葱花,美味可口!
挂挂面。挂面是中国传统面食。制作的主要材料当是面粉。其次添加盐、碱。手工制作挂面,和面、揉面是最累辛苦的活。面揉熟了,在微风中、阳光下,手拉制,面细如发丝,且不易断,有股柔劲。开水煮,味甘色白,柔软可口。开水下面,在面汤里再卧上两枚荷包蛋,放点小香葱。在那个时代,一碗挂面两个蛋,是早晚待客的最好美食了。
这些面点美食,不是家家全做的,但家家都会吃上——互相送。美食不仅温暖了烟火气息,点缀了生活,还成为乡里乡亲维系情感的纽带。
腊月二十,家家全面大扫除。从屋顶,墙壁的死角,都要用竹叶绑的长竹竿细细扫过一遍。再将老鼠洞用泥巴一个个补上。清扫每一处,放上老鼠夹。几天下来会安稳许多。二十三
接灶。就把花生、豌豆、蚕豆等炒熟,收藏。象征着全家人自那天起,说话和风细雨,不争不吵,迎新年!
腊月二十四更忙了。写对联,忙坏了村子里的秀才。做豆腐是技术活,怎么点浆,豆渣少,出豆腐,是有讲究的。磨豆腐的水,必须是用明矾净化的塘水,井水含碱不行。磨完后,筛桨,放锅里烧,烧开点浆。舀到模具里,用锅盖盖上,放大石头压上。想做老点就压时间长点。做好的豆腐,切成一块块放小水缸了清水养着,上面撒上盐,半个月不会坏。二十六七,每个村子至少杀一头猪。家家户户派一人去吃杀猪饭,完了称上五六斤新鲜肉。二十八,用报纸将买来红糖、红枣,包装成三角形状,贴上一片小红纸条,用红线系上。待春节给长辈拜年用。晚辈只要备一盒饼干,或一条步步糕即可。二十九贴吊挂,年画,甚至有人家对联也贴上了。据说是欠人家钱,早早贴上对联,人家不好来要钱了。炸圆子,炸豆腐果,炸花生米。全家人忙再晚都要烧水洗头、洗澡,换上干净的内衣。
年三十,吃年饭。“青菜豆腐保平安”是必须的;红烧粉丝也是必须的,长长的粉丝号称钱串子。家家闹猪蹄象征来年勤劳。一般家庭六个菜。鱼是不能吃的,年年有余。炸圆子晚上要守岁到深夜,插上门,便有人悄悄在门口送上金元宝。所有新鞋、新衣服都准备好。早晨,妈妈怕孩子们因为穿新鞋挤脚哭闹,在床头放上最喜欢的糖果,以备哄孩子。全家人洗漱完毕,妈妈给我们全家准备红糖米泡元宝蛋,在热气腾腾中,点香烛,开门!孩子们齐声说:“开门发大财,元宝滚进来!”接着“噼噼啪啪”放炮竹响起来了。孩子们穿上了新衣服,格外兴奋,又蹦又跳,欢呼雀跃!急着要去拜年。初一那天,不能拿刀摸剪,更不能摸针。家里所有杂水不能往外倒,垃圾也要到晚上才能清扫。
整个正月,先给亲戚长辈拜年,然后到朋友,最后是整个村子家家互请吃往年酒。大户村子正月十五前后,会将早筹备好的“玩狮子”“挑篮花”“快板书”等文艺活动送到家家户户。炮竹声不断,热闹非凡。轮到谁家,以香烟,糕点糖果打赏。有的年轻人在期间走了桃花运,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