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无眠
遂执笔提记
前几天,与兄长回了一趟老家,看看房子翻修进展,正碰巧同村伙伴新房落成宴请,就着元旦,与一帮儿时玩伴小聚,大家纷纷回忆从前,从上沟奔到下沟,聊起了拉帮结派,聊起了泽子辈,于字辈,思子辈,应字辈……唏嘘感叹,现如今的孩子取名,早已不再添加辈分,也聊起了修建陈氏祠堂!好像,大家求学,工作,成家立业,在外奔走半生,又纷纷活回当年那个出发的地方!
黄昏时分,吃着晚饭,耳边隐约飘来屋外梁子上乡村广播的声音,此时,正播着新闻呢,突然间心情大好,一丝感动涌上心头,这广播,是那么的久违和熟悉,小时候,就是这广播声伴着我们成长!上学的时候,听着广播的路上永远不孤单,农忙的时候,听着广播收工,捡着工具,拾掇器械,再帮爸爸系紧背夹儿上的绳子,提着水壶!一起回家;黄昏的时候,广播响起,放牛的,割草的,扳澡的,也都该回去了!
这时,就着夕阳余晖,全村各处,家里的女人们都用稻草点燃了炊烟,煮好家常便饭,等着全家人一起享受晚间惬意时光,此时的人间,蝉鸣蛙叫,稻花飘香!兴许,吃了晚饭,小伙伴们会打着电筒,相约堰塘坎上,开启一晚上的捕猎,鳝鱼田鸡,鱼虾野鸡都是我们的猎物,运气好点的,像我哥这种,还能提两只野兔回来!
那时,每到周五下午放学,我都会自作主张,背着书包往外婆家跑,也许,每个孩子的童年里,都有一个关于祖辈的港湾!去外婆家是要赶路的,如果一路上不招蜂引蝶,追狗逗猫,天黑前是肯定能到!稍微掰掰树枝玩玩水,就得披星戴月咯!小孩嘛,胆子小,又没长心,天色一暗,才知要快快赶路,路过坟岗,心就得提到嗓子眼,就全靠广播壮胆,大声跟着广播读,跟着广播唱歌!脚下直倒腾!一到平缓的大路,又开始一蹦一跳!
彼时,明月,星辰,广播,稻田,树林,鸟鸣,都伴着我赶路,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想着晚上外婆家那一顿扎实的肉!美滋滋!现在想想,只有《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这首歌能准确的表达当时的心境了!
当然,广播最重要的作用,还是通知,那时候,经常会听到:
“黄家河沿收购肥猪”
“没上征购的抓紧时间去新仓库上征购”
“一队的某某某半个小时后来村委会接电话,你屋头女儿打的!”
诸如此类通知,很多很多,所以,当广播里的节目声音嘎然而止,换来几声吹话筒的声音时,大家都会竖起耳朵听,是否是自己家期盼已久,离家在外的游子打来电话了!那般岁月,同一轮明月下,留守在家的不止儿童,哪一家没有游子?哪一家又没有牵挂?
人生中,第二段跟广播紧密接触的就是从军岁月,营区里,到处都是喇叭,每天的作息,都需要广播来传播,广播里的号声,就是我们的指挥官,起床,出操,开饭,训练,点名,熄灯!一步一调,分秒不差!当黄昏来临,广播里传来《官兵友爱歌》《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亦或者是《什么也不说》,就代表我们的噩梦——体能训练开始了!当广播里响起紧急集合号的时候,如临大敌,箭在弦上!当然,我们也真的经历了并非演习的反恐任务出动!
我跟广播结缘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性格爱好的原因,我在部队时是文艺骨干,同时兼着篮球队,军乐队,晚会主持,板报主编,以及部队的播音员!最快乐的时光,就是每天下午体能训练的时候,穿过挥汗如雨的人流,悠闲的走到大礼堂的三楼,坐在播音台前,打开话筒,读着各个分队的来稿:“下面请听67分队(我们连队)来稿——《火热的八月》”
那时候,为了能让我读他们的稿子,他们还塞给我不少好处呢!香烟小吃可乐泡面必不可少,最膨胀的时候,烟我只要黑兰州,泡面我只吃麻辣的!现在想想,真是奢靡的一段时光啊……
时间,就像背后的一闷棍,措不及防,又沉重不堪!转眼,已出走半生,回望过去,想起了柳永的无语凝噎!
刚才刷抖音的时候,看到了一篇怀旧抖音,竟是翻开了我们那时候的一年级语文课本!看到那些启蒙之初,孩提懵懂熟悉的字眼,我竟热泪盈眶,我想,那就是我此生开始的地方!
人总真的很奇怪,我们总是急于成长,然后又哀叹失去的童年!我们用健康换取金钱,又想用金钱恢复健康,我们对未来焦虑无比,却又无视现在的幸福,因此我们既不活在当下,也不活在未来,我们活着仿佛从来不会死亡!临死前,又仿佛从未活过!
有时候,真希望这一切是一场梦,一觉醒来,我躺在农田旁的树荫下,父亲在抽烟,母亲在给我扇着扇子,哥哥姐姐在抓着鱼!可恍然,早已为人父,父母也已逐渐老去,这么多年,带着为数不多的种子,却刨了无数个坑,每个坑都没能填满,也许,人生都是遗憾的,你想面面俱到,现实却是面面相觑!历经沧桑,心态倒是难得一直平和,但在逐渐成熟中,观念发生了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耳边那隐约的火车掠过的声音,和那从山岭上缓缓倾泻的广播声!这些年,你还记得吗?
——破晓B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