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最后一颗野枣塞进嘴里,拍了拍屁股,阿让站了起来,他决定得找机会混进赵无恤的住处。
自此,战国首位刺客开始登场,他接下来的行为不管对与错、不管邪与正、不管值得不值得,都被后世争论了几千年。
到底该如何亲近赵无恤,并将他刺死,阿让提前准备了一整套计划……
阿让为了接近赵无恤颇是费了一番功夫,他首先伪装姓名,打扮成犯事儿要被罚做苦力的人,在那个时代,贵族家的下人来源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战争中抓获的俘虏,挑选一些人身体条件好的充做苦力;另一个就是犯事儿的人,那个时候如果有王侯犯错,他的家人就有可能被其他的官员当成财产给分掉,在这里顺便多说一句,我们现在说的赵国的祖宗,其实是商朝的守边大将飞廉,后来他们家犯事儿以后,飞廉和恶来都被周王室给杀掉了,其家人就被当成了奴隶发配到周王室干苦力,飞廉有个儿子叫季胜的,是干的养马的活儿,但是人家养马养的好,后来就被封为了养马官,再后来季胜的子孙有个人立了大功,就被赐封在赵地,这也就是战国时期赵国的源头,所以说当王室的奴隶并不是意味着永远就处在最底层,只要是有能力,还是有翻身的机会的。
咱们接着说阿让,毕竟曾经跟着智瑶混过几年,知道王公贵族家里的用人门道,瞅准机会溜进一帮服刑的苦役当中,负责清点的官员,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忽然多了个人干活,他也并不在意,最多在花名册上多加一个名字罢了。看着眼前这几位刚被分配过来的苦役,因为知道这帮人身上没有什么油水,他态度自然不会太好:“那个谁你去洗菜,那个谁你去扫地,那个谁你去喂马,那个谁……厕所谁来清理啊”?
阿让赶紧主动举手——清理厕所的活儿当然脏,一般人都不愿意干,但是这对阿让来讲反而是个好机会,难道赵无恤还不上厕所吗?他只要来,就是刺杀的好机会!
负责分派奴隶工作的官员很满意,以前分到厕所这一块工作,总是有人磨磨唧唧不情不愿的,这次这个家伙不错:“以后好好干,厕所清理的好,主公高兴也会给你赏赐的”。
阿让低头:“是的、是的,谢谢头领给这个机会”。
这官员刚准备走又回过头来:“哦,顺便多说一句,主公家厕所的墙漆最近有点脱落,你去想办法翻新下”。
阿让唯唯诺诺的答应了,看着大家各自去忙各自的工作,他也提起一个水桶往赵无恤的厕所走去。
赵无恤除了特别能够隐忍之外,还有一个天赋非常的厉害,那就是他的第六感,每到关键时刻,他总是能感觉到不一样的东西,譬如说在很久之前,父亲把家训分别给哥哥伯鲁和自己的时候,他就觉得事情肯定不简单,所以一直用心对待,最在考核中终获得了父亲的好感,然后才有机会接任了家主;再譬如说这天,他吃过饭睡了会午觉,忽然肚子咕噜噜响起来,他赶忙向茅厕跑去,贴身的仆人虽然要时刻保证主公的安全,但是厕所这种地方,呵呵——还是不好意思跟进去的,只见赵无恤一路小跑来到了茅厕门口,忽然的,他的汗毛就立了起来,心脏也无端的跳动加快,他赶紧抱着肚子,止住了脚步,稍微一停步的功夫,就感觉到有一股杀气隐隐笼罩着他,这种感觉说来奇怪,用小说里惯用的描述就是貌似被毒蛇盯上了一般,没有这个天赋的人,很难理解这种感觉,说来话长,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赵无恤开始大声呼喊:侍卫何在?
侍卫呼啦一声就围了过来,只见茅厕周围亮光晃晃的全是兵器。
“我感觉有刁民想害我,搜!”
阿让进到厕所之后,就没准备好好干活,他在四处打量环境,茅厕本身没什么好看的,也没有地方藏身,只能提前在里面候着,倒是万一得手之后,可能不太好往外面跑,赵无恤好歹是赵家的一把手,住的地方里里外外好几层,每层都有重兵保护,到时候自己杀了人想要逃跑那就非常难了,矛坑里的气味熏上来,阿让耸了耸鼻子,心中默念:忍!其他先不管了,能杀了赵无恤再说吧。一头绿头苍蝇嗡嗡嗡的绕着他飞个不停,阿让紧紧盯着它飞行的轨迹,生怕它落在自己脸上,偶尔还挥手赶一下,心中感觉自己最近“忍”的能力又增强不少。
大热天的等了半天,阿让终于听到外面有动静了,他开始摒心静气摸了摸别在腰里的匕首,呼吸也开始变得细微悠长,只等着有人进来,马上给他一下。但是他很快失望了,外面的脚步声很乱,显然不是一个人,到底怎么了?貌似还有人在喊侍卫过来,难道有什么变故不成?
阿让憋了一头汗,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几个甲士的长戟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阿让一下子没了反抗的欲望,说实在的,厕所的味道太重了,他需要赶紧出去透透气。
……
被甲士押着从厕所出来,阿让不得不直面赵无恤。
看着眼前这个人,赵无恤很头疼,手下的人告诉他说这个人是原来跟着智瑶的家臣,智瑶那家伙那副德行,竟然还有如此忠心的家臣,这个实在让他很不解。
“为什么?”赵无恤强忍着排泄的欲望咬着牙问。
阿让:“你杀了智伯全家,而且用他的头颅做酒盅,如此侮辱他,我要替他报仇”
赵无恤:“可是,你之前跟随的范氏、中行氏都是被智瑶所杀,你为什么不替他们报仇呢?”
阿让:“那当然不一样了,智伯以国士待我,我自然以国士报之。”
对于阿让的回答,赵无恤很不满意,眼里几乎冒出火来,自己素来有贤名,但是自己却未必能有智瑶这样的家臣,哼!现在要杀掉这个人自然极为容易,可是是不是有更好的办法呢?整理了一下心情,赵无恤脸上显出几分悲悯的神情来:“现在智瑶一家全被杀光,你来替他报仇,说明你是个忠义之辈啊,懂得报恩,我们这个时代就缺你这种人才啊,我实在不忍心杀你,你走吧,我只能以后自己小心,尽量做到不被你杀死吧”。
赵无恤的一番话,让阿让一头雾水,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确实没有人动他,才尝试着站起来往大门的方向走去,竟然真的没有侍卫阻拦!这赵无恤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先离开再说吧。
赵无恤的家臣有几分担心:“主公,真的就这样放他走吗?”
赵无恤:“他是个正直的人,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没想到智瑶的人品不怎么样,蓄养的家臣确实有几个硬骨头,在这一点上,我不如他啊!”
赵无恤的一番话,让茅厕外围着的赵氏家臣都低下了头,纷纷都在思考,换做是自己,能够做到阿让这种程度吗?
看到家臣的反应,赵无恤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一松懈,忽然感觉到肚子已经涨的厉害,顾不上其他,赶紧向厕所跑去。
……
事情到了这里并没有完,因为阿让并不准备放弃,他决定实施第二个计划。
阿让不可能领赵无恤的情,他是个死心眼,在杀赵无恤这件事上,认为自己一旦放弃,所有的气节和名声都将烟消云散,潜意识里他已经把自己送进了死胡同——不忘初心、杀身成仁。
现在既然赵无恤和他身边的人已经认识了自己的模样,想要按照原来的套路靠近刺杀几乎没有可能了,他决定用自己能想到的易容术改造自己的外表,首先自己用漆树的粘液混合桐油和颜料涂在了自己身上,等油漆干燥有些地方甚至脱落,就会让自己看上去像皮肤像起了烂疮,这还不算,他还把头发一撮一撮揪下来,没错,真的是揪,并不是用剪刀剪断的,揪下来的过程虽然很疼,但是也让头皮一块一块的伤口看上去如同癞痢头一般,这样自己的外貌就初步改造完成了,不过,这显然还不够,为了防止听过自己说话声音的人能辨识出来自己,他忍着巨大的痛苦吞下了火红的木炭,一般人肯定受不了这个,但是阿让能,因为他心中有了明确的目标和坚定的信念。现在声带也烫坏了,声音嘶哑难辨,外表更是完全像一个浑身得了皮肤病的人,这下该没有人能认出自己了吧?
为了配合自己的外形,职业自然也非常重要,这个时候和自己的装扮最符合当然是乞讨,整天拿着豁了一大块口子陶碗,在赵无恤经常路过的闹市街口一站,阿让就开始了行乞生涯。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无恤的车队从他身边经过了无数次,但是每一次,阿让都看的很认真,他在履行一个刺客的基本工作,他要找规律,找出赵无恤出行的路线、随从及爱好,赵无恤喜欢做什么,讨厌做什么?——这都被他打听的一清二楚,没事儿的时候,他就倚在墙根捉虱子,晒着暖暖的太阳,阿让斜眼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他的心里有几分别样的感觉,这个繁华世界,就要和自己无关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曼妙的声音来到了他的身边,低头在地上的破碗里丢了几颗刀币,“哎不知道你是哪家可怜的人,这些刀币拿去买些吃的吧。”
看着眼前的这名女子,阿让嘴唇嗫喏了下,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心跳无端的快了起来,要说自己做这个决定,恐怕最对不住的就是她了吧,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她现在竟然已经认不出我了,想到这儿阿让莫名的有点心酸,自己行刺赵无恤以后,她肯定是要受牵连的,可惜了这么柔软的心肠,哎,都是命啊!
用妻子丢在破碗中的刀币,阿让在街口的包子铺买了个包子,然后回到自己经常晒太阳的墙根,捧着包子啃,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难道是阿让?”
猛地抬头,这也是智瑶曾经蓄养的家臣,对他很是熟悉,但是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智伯被杀之后,还不是只有我在想着报仇的事儿,不说话,继续啃包子。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以你的才学见识,完全可以假装辅佐赵无恤,等到取得他的信任再动手杀他,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阿让连说带比划:“我若辅佐他再背叛他,那我成什么人了?做人要有气节!我这样做,就是要让你这种对君主有其他想法的人感到惭愧。”
“你牛!你保重吧,希望你能得偿所愿。”友人悻悻离开。
……
机会终于来了,经过长久的观察,阿让知道赵无恤要外出巡查,其必经之地是一个叫赤桥的地方,阿让一早就埋伏在了桥下,因为这个桥并不是很宽,一次过不了太多人,阿让早就观察过了,赵无恤的马车走上去的时候,侍卫只能尾随在后面,等到赵无恤的马车走到桥中央的时候,就是自己动手的最佳时机,一切都准备的貌似很完美……。
阿让可以说准备的天衣无缝,然而,他还是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赵无恤的第六感。话说这天赵无恤出行,马车刚走到赤桥桥头,忽然马就惊叫起来,赵无恤诡异的第六感又开始显示功能,心跳加快,汗毛竖起,依旧是那种貌似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有刁民想害我,给我搜!”
……
没有任何悬念的,阿让又被甲士按着跪倒了赵无恤的马车前,对于眼前的这个人他确实非常头疼,上一次自己用忠义的名义释放了他,这次如果还放走他,说不定接下来会出什么幺蛾子,到底该怎么办呢?赵无恤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