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很多年了,还记得当时我和王明最后两个离开宿舍,两个爷们儿看着另外四张空空的床,哭了,各自死了两只宠物一样伤心。王明对我说:“。。。转眼就散了”。然后转眼他泪流满面。。。我在对面床的木板上坐着,那是振军的床,原来是十分凌乱但八分温暖的床,现在剩下两张校报,一卷卫生纸,哦,还有一只蟑螂的尸体。我也哭了,盯着地板上硕果仅存的一个马扎,想起了很远又很近的开学,军训,四级,挂科,制图,课程设计,包夜,happy,party。。。。。。然后突然有一天,哥毕业了。
我当时这样写自己的宿舍:
推开宿舍门的时,你会发现门是经过改良的。因为学校里的门通常不尽如人意,两个合页能全乎已经很好了。剩下的合页总是哼哼着小调,关门的快慢通常决定调子的高低和节奏,像个牙疼的老爷爷。更严重的是根本关不紧,哼哼着过去,又唱着反调儿荡回来了,受不了,推之不去是贱人,关之不上是“荡”门。后来阿勇从金工实习的车间里盗取了“神油”,合页得食不再嘀咕了,门沿上也出现了一块纸垫子,终于可以关上了。记得经常修门的是振军和阿福,他俩最宅,最需要门,也最烦门。
振军有韩非子之能。辩才举舍无敌,举班无双,举系?没有举过。。。他读书最多,话题最活,眼光最毒,说话最狠,要是加上我的口才(大言不惭一小下),绝对无敌,可惜他略显含糊的发音使他一直低调在我们班级里,成了全班最有灵魂深度的一个。正如他所说的“我修养很高,但素质很差”。他是性情中人的代表,穿着自认为不会脏的波司登羽绒衣,不用洗的牛仔裤,还有掉色的T恤衫,不上油的皮鞋,戴着粘有几个指纹的厚眼镜,略生了几根胡须的嘴吃着不知味道的鸡蛋西红柿揪面片儿,吃完了讲大道理,然后对着窗外的田园(后来是二龙山)喊“女人!”若干声。。。我还记得他翻着一本马塞尔•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苦闷地看着,看个几页,骂一句,这书怎么这么长啊,真是疯了!抬头见我在看他,便说:“我说的话,你懂吗?说了你也不懂。”
阿福总是闷不作声,做声也只作半句,不过大多是微言大义,常用名言是“懒得跟你。。。”“算了吧,阿勇,怎么会。。。”“切,懒得理你。。。”“好累啊,就跟没睡似的”“振军,你又在瞎说啥。。。”阿福中学底子很好,从来不发愁考试,总是一个人躺在床上看“鄙贱小人”书(玄幻小说,因其中一本书叫“鄙贱小人”,于是我和阿勇建议以此为阿福的大学问正名),阿福看书时嗓子里不时闷哼两声,左手在书页上划来划去,看上去像个指挥家,不知道在写什么,貌似大有微妙。
记得宿舍,大一时明朗,大二时微乱,大三则幽暗昏惑,大四还算好,总有人来检查。不过最后几个月,呵呵,地面有跳脚路可到达各自的床前,桌上的一次性“饭袋”和总不洗的多次性饭盆占满了除电脑以外的其他平方,床下的鞋子、鞋垫、袜子也都出来放松,或侧卧,或仰睡,或挂于暖气片,或吊在褥子下。真想目送这些个杂碎离开,整的个宿舍人味儿忒浓了。大多被子是不叠的,因为盖被子是常态了,叠被子是不科学的,也是不经济的。地面也很少打扫了,柜子顶上东西摇摇欲坠,很多东东是一个叫阿伟的人的。他是最注重个人卫生的人,但很少强迫我们也同他一起去“冲凉”。从他那里得知,好像在遥远的“南华工”(华南理工大学),同学是会驱逐不洗澡的舍友的。还有正如他所说的“冲凉”,怎么可以隔一天一次呢,要一天一次,甚至一天几次,大家都是小伙子嘛。汗!我当时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只是汗!天要下雨,你要冲凉,随你的XX便。
阿伟给我们宿舍带来了很多文化的冲撞。习惯的不同,语言的丰富和差异是他成为每次卧谈争论中,最强有力的反方辩友。另一个家伙是王明,经常与阿伟开战的便是他了,它是个很有唐都古风味道的人,不失儒雅,素有李杜遗风,不过通常被他恶搞的没了式样。一句“蓝田玉暖日生烟”可谓做经典广告(王明做玉器生意,小赚一笔,得儿喝儿的,滋滋乐),还有“埋骨还需伤心(桑梓)地”更是传为佳话。王明很有生意头脑,记得我在负责接待04级新生时,他便和振军合谋,为新生家长提供住宿的营生,他鼓动我为他增加信誉,拉拢生意。噢,当时我是学生会的高干,我第一次领会到了官商勾结的含义。不过后边没有分红给我,可能赔钱了,至少宿舍里的水壶少了一个。
剩下的是阿勇和我。阿勇是个才子,高个子,白皮肤,瘦瘦的风骨,浓浓的眉毛,头发总是长短正好,声音总是缓缓的,举手投足间透着对阿福的鄙视和对振军的不屑。唐诗宋词,首首能背,落笔飞龙,书气横飞,谈吐柔和稳重,典雅如古之圣贤。记得他常在宿舍踱来踱去,以其右手轻扣左手,眨眼点头吟诗曰: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吟罢,叹道:“好诗啊,好诗!”
我不用数落了,个子不高,皮肤不白,谈吐三年不见长进,站在人堆有模有样,回舍总是深夜茫茫,忙个啥呢,忘了,认识我的人多,记住我的人少,称我为兄弟的人多,将我作朋友的人少。匆匆走过大学,宿舍散了,人呀鬼呀都各奔东西了,我才记得从那时的点滴里找回自己和兄弟们的记忆。
我不知道你们在天涯的哪一段,只记得我们曾在人生的同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