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时代做不同的事,不同的年龄有不同的兴趣。我们那个年代,小时候爱做的事可多了,上山采野果子,去树林里掏鸟窝,下海捡螺贝抓鱼虾......这里我要讲的是乡村养狗。
三十多年前,许多乡村家庭都会养土狗,极少数的还有杂交狼狗,没有现在满大街的那种短腿宠物狗。学龄前的我自然格外喜欢狗,尤其渴望自己能养幼狗。得知不远处邻里家产了一窝小狗,一个暖冬午后,哥哥便带着我去那家领养幼狗。
听说刚产仔的母狗特别凶,我倚着门柱,踮起脚向屋内张望。七八只小狗蹬着腿使劲地吃奶,抢不到奶头那只呜呜地叫,拼命地挤。主人用一块布遮住母狗眼睛,动作麻利地选了一只稍许大些的幼狗,迅速递给身旁的哥哥。刚一出门,我就迫不及待地从哥哥手里抢过呜呜叫的小狗,轻轻地抱在怀里。狗狗小脚用力踹,呜呜声大了起来。怕被母狗听见,抱得紧紧的,我飞快地跑回了家。
不到一个月的小狗,走起路来还有些摇晃,也跑不远。我很容易就能抓起它前腿,往上一拎,抱在怀里。小狗嗷嗷大叫挣扎着,我只得又放下。也许是狗狗太小,或者是我还小,总之与小狗的相处并不和谐。尤其是到了晚上,小狗总是呜呜地叫。小狗是饿了,冷了,还是怕了?这些我丝毫不清楚,但我心里并不好受。听说过,狗狗晚上能看见我们人类看不见的东西,这让我有些害怕。
如此这般几晚过后,我只得放弃,哥哥只好把小狗送回了主人家。这之后,我已不敢养狗了,以为自己童年里也不会有机会了。谁会想到,几年后就又有了一次难忘的养狗经历。
记得很清楚,小学毕业那年暑假,大地异常燥热。可对乡村儿童来说,快乐的假期模式与气候无关。一天午后,家住海港对面山沟里的舅舅来做客。舅舅每年会来我家一两次,让我惊喜的是,这次跟着他的还有一条成年黑狗。虽然是夏天,全身毛色依然黑得发亮,很明显舅舅把它养得很好。尾巴有些长,不像一般土狗,有杂交狼狗的影子,但不是很明显。两只耳朵挺挺竖起,还会轻轻转动。特别是那双眼睛,透露出来的是秀气、机灵、善良和忠诚,让我至今难忘。“黑妞”,我脱口而出。有主人在身旁,黑妞一点也不怕生,对周围一切很感兴趣。不停地摇着尾巴,对我很友好。我一下就喜欢上了黑妞,随即拿来了一些剩饭拌上少许鱼汁。黑妞似乎很喜欢这种口味,吃得津津有味。我抚摸着它的头,轻轻地说“好好吃吧。”它不时转过头,舔舔我的手。
更让我惊喜的是,听说我家承包了一个很大的橘场,舅舅这次专程来赠送黑妞的。不一会儿舅舅就回家了,黑妞发现主人不在身边,显得并不焦急。我想它是喜欢上这里了,这让我松了一口气,所以就没有把黑妞拴住。
晚饭前,黑妞不见了,我非常焦急,后悔自己大意了。黑妞一定是回去找舅舅了,可是他们是坐船渡江过来的。
“哦,我的黑妞,你难道会游过几公里宽的海港?”此时,我更多的是担心,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过不了海,你还会回来吗,毕竟这里离海港渡口也有十几里的路啊?”
“会回来的!”父亲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道。
晚饭后,黑妞没有回来。天很快就黑了,大家在院子里看电视。“黑妞不会回来了。”我心里无数次闪过这个念头。
《新闻联播》播放结束了,接下来是无聊的广告节目“重合同,守信用,以下单位......”突然,我发现不远处,一条黑影飞一般地朝我家过来。
“是黑妞,黑妞!”我大叫起来。
“这狗神了。”哥哥说道。
“哦,黑妞,我的黑妞。”我摸着黑妞,其全身的毛发湿漉漉的,“回家了,回家了。”黑妞不停摇着尾巴,像似见到久别的亲人。
黑妞不是神狗,但确实很聪明,很机灵,对我有无尽的吸引力。整个夏天,我经常带它去橘场。路上,黑妞很调皮。一会儿见到蝴蝶,它就会直立起来去抓;一会儿这里撒泡尿,那里嗅嗅;一会儿又去捉路边的小青蛙,被我远远的落在后面。“黑妞,黑妞......”只要听见我的呼唤,它会一口气跑过来,在我脚下窜来窜去,差点把我绊倒。不一会儿,它又“呼”地一下跑到我前头,等着我。
橘场里有间小屋,橘子成熟时,父亲就可以住在那里看护。那时橘子批发价有近一元一斤,很值钱的。有一天,我忽然心血来潮,决定在小屋住一夜。那可是荒山野岭的,平时在家我还不敢一个人睡觉。夏夜,漫天的星星格外耀眼,月亮已悄悄挂在树梢上。黑妞很安静地坐在门口的屋外,时不时地望着星空,它在想什么呢?有黑妞在,我竟然一点也不害怕,很快进入了梦乡。那晚,我梦见了黑妞。在梦中,黑妞变成了一位美丽动人的少女,她离我是如此之近,对我是如此的温柔。
很快,暑期结束了。我要到县城念初中了。县城的住宿生活对农村的我是如此的新奇,很快我就适应了新环境,只是时不时会想起黑妞。还记得第一次放学回家,还没到家门口,黑妞就飞奔而出迎接我。整个身子立起来,两条前腿搭在我肩上,伸出热乎乎的舌头使劲地舔我脸。我扭过脸,想避开它已来不及了,脸上是辣辣的黏黏的,赶紧跑进屋里洗脸,洗了又洗。我知道,狗是改不了吃屎的。尽管它不愁吃,可它就好这一口,我之前亲眼见过它吃过屎。
春去冬来,寒假到了,我又可以和黑妞呆一起了。黑妞更胖了,它怀孕了。主人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哪家公狗让自家母狗怀上的,这好像也不是重点。不过,小时候,在乡村还能偶尔看见狗狗交配。特别是交配的后半场,总能引起小男孩的围观。公狗和母狗屁股对着屁股,一会儿公狗拉着母狗往前移,一会儿母狗牵着公狗往后挣扎。它们看着围观的小朋友,显得还是有些惊慌失措。调皮的男孩向它们扔石头,狗狗嗷嗷地叫,就是分不开。我远远地看,为它们着急。这时,年经的妇女会不好意思的避开,年长的会呵斥小男孩。此时,一位中年男子走过来,手上拿着一根粗粗的棍子,对着它们屁股一阵狂劈。狗狗嗷嗷大叫,终于分开了,又嗷嗷大叫地跑开了。
黑妞很快就产仔了,七只狗仔紧闭双眼挤着吃奶。叔叔闻讯过来想要走所有狗仔,我坚决不同意。在农村有种近乎残忍的陋习,就是将刚产下的狗仔装进布袋放在锅里煮,其汤大补。回学校前我选中一只雌狗,长得跟黑妞极其相似,其余的都送给了那些要养狗的人家。留下的狗仔取名为格罗多,洋气一些,毕竟正学英语。
没多久,就听母亲说黑妞闯祸了,它把人家咬了。那是有天傍晚,村里有位中年妇女找她儿子,在我家门口东张西望。家里没人,黑妞警惕性很高,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中年妇女伤得不轻,小腿被咬了很大一口。母亲上门赔不是,并采了一些草药。幸运的是,中年妇女很快康复了。
正月里,天气还冷,黑妞已经出门溜达了。人在学校,但我还是担心黑妞,冬天药狗的人还是有的。一个周末回家,没见到黑妞,顿感不详。果然,哥哥告诉我黑妞出事了。他说,有一天傍晚,晚饭时,黑妞没有回家。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到黑妞,此时已是奄奄一息。我能想象,黑妞被放药后,如何挣扎着回家。哦,我的黑妞,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黑妞被埋在橘场的橘子树下,后来我再也没去过那里。
一晃到初三毕业季,马上要中考了,那时我很少回家。有一次收到父亲的来信,告知格罗多产仔了,问我要不要留一条狗仔。我回信说不用了。至于原因,我也说不清。也许是学业繁忙吧,也许自己正初恋吧,谁知道呢?
2017年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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