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写作这件事,我真的是思考了很久很久。写作的意义究竟在哪里?我们既然都不能互相认知,那么为何非要用这种人造的符号来互相表述,可怜兮兮地幻想有人会为之一笑,甚至不求发自内心?
我记得自己小时候在农村时有一个怪癖,就是喜欢听耕地的拖拉机发出的噪音,听起来就像是下雨声。
要是它们耕完一亩地停歇下来,我被留在了寂静之中,我就没法思考了,就变得心急如焚,不知所措。
那时我大体认为,通常你确实是为他人而写作。 我写作的时候总是觉察到是不是有这个朋友会喜欢这一点,或者那个朋友会喜欢那一段或那一章,总是想到具体的人。到头来所有的书都是为你的朋友写的。
这种感觉是激动又紧张的。就好像几百万人在注视着,你的文字像刚出生的孩子那样赤身裸体,供大家观赏。它很难不惊讶,尤其是自己想要讲述这个故亊而又并不很相信它时。
然后我发现,我所要做的便是相信它们,而且是用长辈们讲故亊的那种相同的表情来写作:带着一张木头脸。
我几乎同时就意识到,文学这玩意儿除了是一种木工活,几乎什么也不是。写东西几乎跟做一张桌子一样难。两者都是在与现实打交道,素材正如木料一样坚硬。两者都充满把戏和技巧。
做这种非凡至极的桌子还有一点比较晕乎,那便是这桌子的合适度全靠自己把握。当你做出来供大家使用时,你便无权辩白其中不甚明了的观点和令人生疑的表述了。
比较护犊子的我逐渐逃离了原来那种即兴发挥,开始真正想着为自己写点实用的玩意儿。这桌子不合适别人,自己总不能也跟它过不去吧(* ̄m ̄)
我总觉得,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最后会组成一个不同于我自身的生命,在我们触不到的世界里依旧生存着,只是由于机缘,他们的某些轨迹恰好落入自己的笔中,被纸张记录了而已。我写出的书也可以组成我的第二个身躯,并将使我的生命得以延续。
村上春树好像讲过,“我觉得我的工作是观察人和世界,而不是去对它们进行评价。我一直试图让自己远离所谓结论性的东西,我宁愿让世间万物都处于无尽的可能性当中。”想一下自己之前写的很多东西,十分绝对和拙劣,就不由得有一种颓废之感。
我可能与很多人一样,少年时期因虚荣心,烦恼和爱撒谎而开始喜欢编故事,喜欢写作。当有一天自己忽然意识到这也是一种责任,一种需要有毅力才能坚持下去的活动时,意识到可能这辈子真正的读者也只有你自己时,意识到这种虚荣和烦恼空无一物时,或许自己就会学着对自己的写作存留一种前所未有的思考,就像拖拉机引擎的轰鸣,开也不是,停也不是。
很多写手们通常有一种或许会称之为心魔的天性。他们总是把自己搞得一团糟,不仅仅是在写作的时候,也不仅仅是因为写作,而是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婚姻、爱情、事业、钱,一切。全部都给拴在一起了,所有的东西都打在一个包里。这是创造型人格的一种表现。不是所有的创造型人格都是这样,但有一些是。
一个禅宗高手要做点什么之前,他会先用很长一段时间来修行、冥想、做准备,深思熟虑这件事,然后无念无声无我无这个那个。这个过程可能要几个月时间,也可能要几年。然后,他动手了,像闪电,直接命中目标——完美。
我常想,作者是什么?
我觉得,就是那些长着触角的人,知道如何追逐空气中、宇宙中涌动的电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