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总说我是个收破烂的,从小就不肯扔东西。
我人生的前20年,搬了大概有11次家,高中时我跟同学说,我是游牧民族。其实,更准确地说,我是游牧民族里收破烂的。
我武汉的房间里,打开一个柜门,全是老照片。每次回国,我都随意抽几本出来看看,看到了三岁的我头大身细豆芽菜一般站在嘉陵桥头,看到了四五岁的我穿着花棉袄去武汉动物园,看到了高中的我剪了个比男生还短的头斜着眼睛看人,看到了爸妈在标语下欣欣向荣的恋爱,还看到了被奶奶剪掉了爷爷的全家福……
我人生的近10多年,从跟着爸妈搬家到一个人迁徙,从武汉到北京,到剑桥,再到多伦多,身外之物也从一个行李箱膨胀为一个家。即使如此折腾,现在我拉开抽屉还能轻易检出大学时穿过的衣服、高中时写的笔记,笔袋里还有十几年前考雅思留下的答题专用铅笔……
很多老物件都会在无意间被翻出来,于是很多回忆就被勾起来,我便怔怔几秒钟、几分钟,在现在和过去之间蒙太奇。
让我扔东西,大概需要机缘巧合。离开英国时,以为自己大概很可能会回去,搬出宿舍时收拾了几个大纸箱咬牙叫了出租车搬到师姐的房间。一下子快7年过去了,我终于还是没有再回去。决定留在多伦多后,我视频请师姐帮我捡出重要的东西海运过来。考虑麻烦师姐的程度和海运的价格,一出租车的大包小包被压缩成了一箱书、一箱有纪念意义的杂物。我偶尔会想,那些麻烦师姐扔掉或送人的东西里,到底有哪些是我曾经割舍不下的珍品,好在,我也没能想起来。
养娃后,爱上了扔娃的东西。每次大扔,必定有里程碑式的意义。扔掉了尿布台,扔掉了高椅,扔掉了围栏,扔掉了穿不进的衣服鞋子,扔掉了连娃都嫌太幼稚的书……每次扔完,都有改天换地的喜悦。就这么不停地扔,总有一天,连娃也会被扔出这个家,扔出我的生活。也许会有那么一天,连自己都能扔个干净,扔成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