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扁担
父亲的扁担,一头挑起生活的重量,一头挑起坚强的岁月。
——题记
1
夜,像染了墨汁,浓得失去了棱角。
夜,盖了厚厚的被子,静得可以听见路上行人大口的呼吸。
风,一路推搡,冷气直往袖口、衣领、裤脚里面钻。
经过番沟湾的路上,传来一束细碎的光,忽远又忽近,像给唯一的土路安上了头灯。
路灯下,依稀看到三个中年人,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四人急促地走,脚步不由主动地打着或深或浅的节拍,给寂静的夜里带来些许声响。
他们喘着粗气,呼出的气息就像光一样通透,冰凉的夜晚被铺上柔软的轻纱。
四人汗珠从脸颊一直滴到嘴角,新冒出的汗珠又在额上淌,很快就沿着脖子把衣服浸润。
他们的肩膀上,担着两筐100斤的白菜。
那个14岁的少年,70斤左右的白菜,在他的双肩下荡漾。
在越来越微弱的光束下,白菜在箩筐里有序排列,一株挨着一株,露出鲜嫩好看的样子,还有刚被挖出时带的露珠和泥土。
这四人,是邻封村的村民。
天,越来越冷。蕃沟湾的灯光越来越远,四人在漆黑夜里继续前行。
他们很少说话,最多的语言,就是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就到烧砖的地方了。
烧砖的地方,是他们缓解疲劳的驿站。也只有这个地方,他们可以在零乱的火堆里,把手放在火星上面,烤一会儿,双手搓一下,再放在嘴边呼气。几个来回,身体也逐渐暖和,全身的血脉也舒畅很多。
休整5、6分钟,四人继续挑着白菜,往长寿县城赶。
这一路,不长,只有23公里。
这一路,每隔3公里就有一个烧砖的地方,也是他们卸下肩上的白菜,休整取暖的地方。
这一程,少年并不孤单,有同村的长辈一起说说话,鼓鼓劲。
这一程,少年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只想把白菜卖完换成补贴家用的钱,家里缺盐、缺米、缺日常生活的用品。
所以,他们加快脚步,要在天亮之前赶到县城,因为城里人有早晨买菜的习惯。
2
到了县城,天蒙蒙亮,他们找好摊位,铺上一层薄膜,把白菜从筐里取出来,依次放好。然后,坐在地上,把称放在一边。
白菜很争气,经过一夜的颠簸,不但没有疲惫的神情,反而绽放出娇嫩的花朵,有的还露出羞涩的脑袋。
一角一斤!
遇到讨价还价的,白菜就降到7、8分,抑或5、6分钱一斤。只要卖出去了,他们的脸上就会露出白菜一样的笑容。
然后,少年把70斤白菜换来的5块钱放进兜里,用皱巴巴的一角钱,在街边吃一碗暖和的小面。
然后,四人嘴角挂着笑容,匆匆往家的方向赶去。
他们的脚步一如龙溪河叮咚的流水,23公里的返程路,踩出一路欢歌。
那根扁担,在他们的肩上磨了十多年,时常泛出锃亮的光泽。
这十多年,他们没有钱买手表,天边出现的金黄色和他们的身体,就是钟表。
这十多年,晚上9点过把菜装进箩筐,走到县城大概清晨4、5点,这样的作息时间,是为了蔬菜的保鲜。
这十多年,如果到县城的时间比较早,他们就会找个墙角,打个盹儿。
这十多年,是一个14岁少年稚嫩的双肩逐步被压成皱褶的时光。
这十多年,随着少年渐渐长大,肩上的担子从70斤递增到了100斤。
这十多年,这个少年的布鞋磨破了又被母亲缝上,缝上了又被磨破。
这十多年,每当卖完菜回家,母亲总在少年的肩膀上,用热水敷了又敷,用手揉了又揉。
这十多年,少年的父母也时常在村口远眺、等待,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这十多年,这个少年帮着父母一同挑起家庭的重担,每年要在这23公里的路上,进行十来次从乡村到县城的往返。
无论狂风,还是暴雨。
无论酷暑,还是严寒。
这十多年,少年贫困的家庭依靠全家人勤劳的双手,苦苦支撑着,走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这十多年,离现在只过去了近40年。
这个十四岁的少年,长大后,就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