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北
摘自新书《遇见每一个有故事的你》
飞行第十站:马来西亚
飞行故事人:皱眉大叔
他是我今年在马来西亚某一站旅途中认识的一个很普通的游客。但却在整个旅行团队中意外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时候,我们整个主播团队抵达沙巴岛,准备朝着当地最为有名的小岛—美人鱼岛出发。听说这个岛屿与世隔绝,那里没有电视,没有信号,也没有娱乐设施。有的只有大片的海水和美景。
一个导游,一天只带三个团队上岛。我们一行五个人为一个小团队。另外一群是三个姑娘。最后一个团队只有一个人,看起来40岁左右。坐船去美人鱼岛上的时候,他就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队伍的最后一排,皱着眉头,沉默不语,仿佛游离在世界之外。
大家都是组群而来,所以都是和各自的小伙伴们谈笑风生,游玩时组成了自己的小分队,不一起出发时,都是与自己队伍的人在一块儿玩耍。而他,似乎是一个人。不为谁而来,也不同谁交集。除了导游必要的交代之外,他从未开口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所以,我们私下都叫他皱眉大叔。
上岛疯玩了一天,傍晚的时候,因为中午吃多了海鲜,肚子不舒服,我没有跟随大部队去另外一片海域看日落。
而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也没去。美人鱼岛并不大,每次来去两天的行程都只有一个导游带领一个队伍,明天起来,我们离开又会有不同的人来。所有的故事,只会发生在这短暂的一天一夜之间。
我坐在离他半米外的暮色里,静静地听着海浪声。因为小岛与世隔绝,手机没有半点信号,唯一的娱乐只有拿手机听歌,我正好在那一刻身上没有带耳机,就拿手机外放。怕打扰到他,把声音开到了最小声。
歌曲里唱:
借着酒醉的时候问一问从前的心伤
为什么多年以后依然痛彻心扉
借着玩笑的时候问一问昨天的姑娘
为什么一边说爱你一边嫁给了别人
人与人之间有一种很微妙的缘分,会被生活里的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所打破。有时候这个瞬间,是一句话,一首歌,或者只是一个点头微笑、伸手抬手的动作。
他坐在半米开外问我:“这是什么歌?”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你很特别,看起来好像不开心,你为什么独自一人来这里?”
“呵呵“
职业病,对有故事的人表现得异常感兴趣。或许是我问的问题太多了,他突然就笑了。笑容被暮色定格住,竟然出奇的悲伤。
“笑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因为你独自一个人啊。”
“独自一个人旅行就代表不开心吗?”
“好吧,就当我瞎猜的。”我懒得同他问来问去了,我从来不喜欢勉强别人。他不说,我也不会求着他讲。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没想到,我不说,他却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来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作家呢?”我没有告诉他我是一名深夜情感主播,写作只是爱好。
“那你可以帮我写一个故事吗?”
哇,意外惊喜啊,出发旅行前,我就在期待着一路上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写各种各样的故事。但事实上,别说是故事,事故倒是很多。旅行,远没有我自己想象的那般关乎文艺。所以,他的出现,算是完成了我这次出发前的一个愿望。所以,我当然愿意,当一个聆听者。
他是深圳人,在一家设计公司做室内设计。八月一过,就正式满30岁了。男人30岁看起来其实和25岁没有任何差别,而岁月却仿佛要同他开一个玩笑,偏偏让他看起来像是40岁。如果他不告诉我自己再过几天就30岁了,我真的以为他已经到了不惑之年。
他说,从去年开始,他辞去了工作,开始旅行。整一年的时间差不多跑遍了中国的大西北、滇西南。那段旅程太苦了,也太能磨炼一个人的意志了。好不容易苦一年,也该尝些甜头了。所以,今年来到一些风景美丽适合养生的地方安心休息一番。
至于他为什么突然辞去工作,毅然决然地背起包到处流浪,必定藏着故事或者秘密,而内心有秘密的人,从来就没有年轻过。他说他不知道这段旅程到底是在追寻还是在逃避,不要命了一样。现在安静地坐在这个美丽的小岛上回忆起来时,才发现当初的那份迫切与冲动,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试图忘却所有。却忘了很多事情,越是有意为之,反而记得越牢。
他曾为了一个姑娘单身了七年时间。他喜欢她,但没人知道他喜欢她。他没有追她,更加没有让任何人知晓这份喜欢,很多话他从未开口诉说。而那个姑娘,也一直单身,同他一样单身了整整七年。
七年时光,七年之痒,人体细胞新陈代谢了七年,足以让一个人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而他们却一直停留在人生若只如初见。原地踏步,没有向前迈进任何。
七年前,他刚刚毕业加入了深圳一家设计公司,接的第一个客户就是她。那天,刚出校园大门的他难以掩盖身上的学生气,青涩得像一个新鲜出炉的面包,松软温热。而她早已是一个在社会中摸爬滚打练就金刚不坏神功的女战士了。虽然,看上去顶多只比他大两岁左右。
那时候他话不多,内敛又青涩,所以,面对成熟干练的她,显得非常紧张。一杯咖啡在手里捂了半天,愣是一口都不敢喝。而她噼里啪啦像一阵风似的,将所有修改设计的细节细数吐露给他。她一讲完,手拍桌子问他听明白了吗,他被拍得一时慌乱,握咖啡的手不由得一抖,咖啡洒了出来,溅在了自己白色的衬衣上。她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竟然笑了。那个笑容,他至今都忘不了。那个笑容完全破除了她身上包裹的层层保护膜,像是使了什么绝世神功,将周身所有的结界通通打破。
他看得入迷,擦衣服的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谁知对面的她,立刻收起笑容。一手撑着桌面,凑近他的脸,凶巴巴地说了一句:“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吗?”将他弄得又是一阵慌乱,太丢脸了。在她的面前,自己仿佛变成了小学班级个头最小又最幼稚的小男生,由着个头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同龄女同学,各种欺负与嘲笑。
一回生二回熟。加上他帮她公司接下来了这么一个大的设计单子,所以自然而然,两人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
两人聊起工作,她永远摆出一副冷漠不好惹的模样,而私下里,她除了有点凶之外,也并不是难以相处,甚至私下里的她还有点笨。也许是把自己仅有的智商都用在工作上了。所以,生活里她完全就是一个白痴,走路经常迷路,出门忘带钱,甚至买东西还会经常被人骗。而这些她还经常意识不到,犯了错也不会轻易承认,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而他也并未为她做过什么排忧解难的事情。因为,她不需要。
是的,她不需要。她独来独往惯了,所以,他们认识了三年后,还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朋友关系。
这三年里,她的职位做得越来越高,而他依旧还在原地止步不前。她开始全国各地出差跑业务,他却越来越宅。他们很少联系,若没有工作上必要的事情,他们几乎从来不曾给对方打电话。除去节日的群发短信,和每年一次的生日问候之外。
而他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喜欢着她的。只要她一个电话,他就会立马出现的那种喜欢。而她却从未有过这种需求。
认识的第五年,她因为前五年太拼了,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差,工作也大不如从前般洒脱。直到寒冬来临时,她病倒了。哪怕是病了,她也没有乞求任何人的照顾。她压根儿就没有告诉任何人,请了假躲在家里,修养了整一个星期。他在一个星期后去她公司,才知道她病了。连下午的会议都来不及参与,他就急匆匆地跑到她家小区楼下。电梯等得心慌,他改爬楼梯。14楼,花了两分钟。却在准备敲响她门的时候,停住了。
他害怕,害怕多年来隐藏的秘密瞬间被人窥视。这一道门敲响后,他是否还能如从前般自然地与她谈笑风生了呢?犹豫了半分钟,他拿起手机,给仅有一门之隔的她发了条短信。
“知道你生病了,没事吧?有需要的,随时叫我。”
又隔了半分钟,手机响了。
“没事儿,老毛病了,休息几天就好了。你忙你的。”
不多不少,没错,是朋友该有的状态。他瞬间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转身,乘坐电梯下楼。
走出楼道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有个人站在窗户旁目睹了一切。看着他飞奔着跑进来,又看着他失落而归。
是的,没有人知道,她也喜欢着他。
可是,这个城市就像个战场。她一直以来习惯了一个人孤军奋战,从未想过背后有一双眼睛在默默陪伴。这种姑娘,习惯性地将自己包裹在一个坚硬的躯壳里,只能容许自己与外界硬碰硬,从未展露给任何人内心的柔软。她第一次被他这种无意识的关怀戳中,就好像,有人生生拿了一根刺穿透坚硬的外壳狠狠地戳破了她内心的软弱。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委屈,好像第一次被人发现了心底的秘密一样,委屈得像个小孩一般哭了起来。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轻易打开心扉将自己的脆弱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的面前。因为她害怕,害怕一个人能够如此不设防地走进她的内心。害怕的同时又有一丝期待,所以,发完短信的时候,她又后悔了。
一秒的后悔,有些机会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当初没有握紧的手,没有开启的门,没有挽留的背影,后来也不想再要回来了。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病好之后,就辞职了。她想远离他。
准备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她邀请了几个朋友一起聚聚。他也在内,那是他们认识快六年的时候。
他坐在离她很遥远的地方,看着她喝得异常兴奋,她说:
“来来来,各位,为我们这些年的情谊干杯!”
“这么久以来对得住对不住的,咱都一杯干了。以后,我就北上去杀出自己的一条血路了,不祝福一下?”
“这么多年在这儿,我别的没有,有你们这群朋友,真好,来,我敬你们!”
众人配合着她,笑着和她寒暄喝酒。只有他躲在离她最远的地方,听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他仿若要深深地记在心里。
最后,她喝醉了。不知道是谁推推送送,将她送到了他面前。她一脸凶巴巴地看着他,然后对他说:“来,喝酒,不陪我喝就打你!”把他吓得又一退,差点跌倒在地上。她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那个笑容,让他的心里一紧,又一软。
仿若时光又回到了他们初遇的时候,他似乎记起了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这个比他大两岁的姑娘。
他扶住她,让她舒服地靠在沙发上,自己在一旁也默默地喝起酒来。一杯接着一杯,从未断过。他也喝醉了。
后面的事情,他没有任何印象了。他只记得第二天醒来,他的世界就再也没有了她。
她走了。离开了这座城市,也离开了他。
上古时期有一种神兽,叫作獬。它拥有强大的法力,并且只有一团气体存在,并没有实体。所以,这种怪物不能被消灭。而这种神兽喜欢吃一些拥有秘密的人,也就是说只要人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这只神兽就会找机会跟着,最终将他的灵魂吃掉。
他心里的秘密,一藏就是七年。他时常做梦,在梦里,梦见一只怪兽想要将他吞噬。他一直想看清楚怪兽的脸,但是一次次地失败了。
后来的后来,在某个晴朗的午后,他收到了她的结婚请柬。他站在25层的窗户旁愣了很久。当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将手里的辞职信放到了桌上。
那天晚上,他又做了那个梦。梦里面,他在一片迷雾丛林里面穿梭着,他的背后紧紧跟随着一只怪兽,怪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躲不过去了,猛地一回头,他看清楚了怪兽的脸。
那张脸就是他心底隐藏多年的秘密。那张脸对着他笑,笑得他想哭。
这个时候,梦醒了,他看了眼窗外蒙蒙亮的天,起床收拾了行李。从此,踏上了一条没有终点的旅程。
“其实,如果她也曾与你梦见同一个梦的话,你猜她看见的怪兽的脸会是谁?”
听完了他的故事,我悠悠地问了一句。
“我。”
他答得干净利落。
“那你为何不说,宁愿她结婚了也不说?”我很想加上“活该”两个字。
“是啊,我为什么没说呢?我是不是活该?”他倒有自知之明。
“其实,在她结婚之前,我去找过她了。我背着大包去找她,我说我辞去了工作,打算去旅行,问她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她怎么回答的?”
“她说,来不及了。”
是啊,所有的故事之所以称之为故事,是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曾拥有那个“万一”。
他爱得如此矜持,因为他的性格。她爱得又如此隐晦,因为她的恐惧。他不追,她就装傻逃避。她不留,他就放她自由。
有人说,如果你看着心爱的姑娘而不去追求,要么就是爱得太过自私,要么就是爱得太过伟大。我不想去评判他们的爱谁是伟大谁是自私,我只负责写故事就好了。
故事的最后,她嫁人了,他还是一直单身着。也许是习惯了吧,这么多年以来,只在身后默默地看着她,哪怕到最后,看着她幸福,也是好的。
“嘿,故事讲完了,该告诉我这首歌的名字了吧?”
“偏不,自己猜去吧。”
借着酒醉的时候问一问从前的心伤
为什么多年以后依然痛彻心扉
借着玩笑的时候问一问昨天的姑娘
为什么一边说爱你一边嫁给了别人
借着起风的瞬间问一问蒲公英的孩子
这一去天涯遥远你会飘落在何方
借着休息的时候问一问流淌的汗水
你一生当牛做马这样辛苦为了谁
借着拉姆拉措的湖水问一问前生与来世
捧起圣湖的水啊照我本来的模样
借着经幡的风向问一问圣徒的脚步
你一路伏行千里你在祈求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