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奶奶曾与我说过她和姨姥爷的故事，至今我仍记得她那时的神情，像是陷入了一段尘封许久的往事，眼眸里藏着淡淡的悲戚。

姨姥爷名叫李文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面相也好，待人十分的周到，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姨奶奶第一眼见到他时便喜欢上了他。那日是朱家设宴庆祝姨奶奶考上了当时比较好的女子大学，算是一件挺大的喜事。李家也来了，李文生跟着李父走到了朱父面前攀谈了一会儿，李父便叫来了姨奶奶，“美和，你过来认识一下，这是李叔叔还有文生。文生可是医科大学的，你好好学学人家。”姨奶奶抬头看了文生一眼，停顿了一下，便给李父道了声好。“美和你招呼一下文生，我和你叔叔还有事要谈。”姨奶奶心跳漏了半拍，半响才看向李文生：“你要喝点什么吗？”李文生笑了笑，“嗯，你怎么还有点紧张了？”听了这句话，姨奶奶倒是觉得自然了一点，随口问道：“你在哪读书呢？”“不和你一样都在县城吗？不过明年我就要毕业了，但估摸着也就先在县城里实习。”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竟聊到了最后，当然期间姨奶奶也去和其他客人打了招呼。李父朱父见两人交谈甚欢，皆是会心一笑。

后来因为两人学校隔得近，李父又特意嘱咐了文生多关照一下春和，二人便也就时常联系。只是文生临近毕业，功课繁重，春和只好自己抽空去看他，她知道自己心里八成是跟定的文生，而且又有两方家人的撮合，便不在意让文生知道自己的心思。

文生毕业了，就在她学校附近的医院学习，这时文生便经常来看她，时常送些小礼物。姨奶奶心里暗想文生可能也喜欢自己，于是某天她趁着学校搞活动的时候请了假便去看文生，预备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有想到竟会看到文生和一女孩你侬我侬的依偎在一起，当时已是深秋，姨奶奶却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想冲过去质问文生，为什么这样子对她，可她看了看他怀中的女孩，转身便走了。

她请了一天假回到家中向父亲说了此事，朱父听了勃然大怒，姨奶奶却只是托朱父派人去打听这个情况，很快便得知那个女孩名叫兰珍，她与李文生早在一年前便在一起了，姨奶奶又气又恨，可更多的是怕，她怕文生真的会离她而去，她爱文生，此生也非他不可。朱父知道了她的心意，便安慰地说道，“闺女你放心，文生走不了，你就安心的等吧。”

不过几天，春和便听说附近有一个女孩失身了，被发现时已是浑身赤裸的躺在一家旅店里，那女孩醒来知道自己名节不保，便逃离了这座城市，这事就变成了笑料，没人来同情。姨奶奶想起父亲的话，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又去打听了一番，果然那个女生便是兰珍。朱父只是说这不关春和的事，因为兰珍确实不是一个懂得自重的女人。春和心中却有着莫名的罪恶感，可是她却无法再做出什么。她不存心害人，但也不甘心让文生成了别人的夫。

又过了两天，李文生突然来找姨奶奶，他似乎想说什么，好几次欲言又止，姨奶奶便问他，“怎么了，文生哥？”李文生看了姨奶奶一眼，却又走了。日后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李文生仍然像以前那样待她。几年后春和与文生便照父母的意思成了亲。然而文生却变得有点不一样了，虽然仍就待她好，但永远带着一种莫名的淡漠。婚后没多久，李文生便告诉姨奶奶他要去支边了，姨奶奶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温柔有体贴却独独没有爱意，姨奶奶就笑着对他说，“你去吧，我为你收拾行李。”他走的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阳光照在身上只觉得很暖。

说到这里，姨奶奶便停住了，好久没有说话。我不禁问她“后来怎么样了？”姨奶奶走到窗前推开窗，窗外灰蒙蒙的才下过雨，空气里带了一丝凉意。姨奶奶已经年近八旬，儿子也已成家立业，似乎很幸福，只是没人会知这一路过来所经受的苦。

他走后没多久，我便查到怀了身孕，十月怀胎，我以为只要十月后便可以看到他，便会和他重新在一起，只是没有想到那里的雪山太多情，把他永远的留住了，而回来的就变成了一封信。

春和，我欠了你。

我听了便呆住了，不敢相信信上竟然是这个内容。姨奶奶接着说了下去，“后来我身体好了便赶去那里，没有看到他的墓，倒是看到了那女人的墓，我便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写下了那封说着欠了我的信。”

我终于知道姨奶奶眼中的悲戚是为什么了。

姨奶奶爱了一生的男人以这样的方式回应了她。